聚光灯下舞台之上
朋友圈屏蔽别人最尴尬的事情不是一不小心没分组发出来了,而是其实对方早就知道自己被屏蔽了,这样就会留下一个反推成立的依据:如果有一天这被屏蔽的人能看到特定的朋友圈,那就一定是为了能被看见而发的了。
那这个表演的部分,就成了观众都不按照剧本理解的喜剧在看。
#演砸了更惨还是没观众更惨?
今天要聊的话题,来自于前几天的一个朋友圈。
我们有一个(前)共同好友,不知为何他突然屏蔽我们,但是又保留了其中一个人能看见。于是我们本着八卦的态度,聊了聊为什么会被屏蔽。屏蔽这个行为非常主观,几乎已经到了「主观不可证」的层级,就算我们真的找到当事人问个明白,也会得到「我都是为了你好」的答案,比如「我屏蔽你们是怕你们不想看到我的朋友圈,所以暂时分组了」。
但是大部分人都会避免麻烦,没必要较真,顶多就是以牙还牙地也屏蔽自己的朋友圈作为对等报复。不过我显然是个喜欢搞事情的人,所以才发了这个朋友圈,大致想要表达「我知道你把我屏蔽了」「我们有线人还知道你在发什么」「如果你现在把线人也屏蔽了,我们就知道你知道了」「以及无论你是否知道,我们已经提前明目张胆地设下了全套,看你愿不愿意跳」。
这不过是一场人性的实验,因为「先出招」就意味着我们成了主动的人,因为我们用了一个刁钻的反推逻辑,将对方接下来发的朋友圈都进行了一个定性——「如果有一天我们看到你发的朋友圈,就意味着你是特别想要给我们看的」。
当然,这个反推逻辑其实存在 bug,即当事人根本没有这个想法,但我说了,现在成了一个自证陷阱,现在所有的主观推断都是观众说了算,一旦跳入全套就会陷入到无限的自证环节,除非他用沉默来证明自己,但也等于封锁了他的表达欲而迫使内伤。
真是「厚黑学」的一部分,招数很贱,但绝对管用。
人们宁愿相信自己相信的
在伦敦的美食评价软件 TripAdvisor 的榜首,出现过一个根本不存在的高分餐厅,叫做 The Shed At Dulwich,它不仅不存在,它的一切都是造假的——这是一场有趣的社会、也是人性的实验,实验者是 Oobah Butler,是一名杂志写手同时也是通过为餐厅写假评论赚钱佣金的专业评论师。


他之所以想要创造一个根本不存在的餐厅,是因为他意识到商家真的可以利用这些假评论刷榜,让原本平平无奇的餐厅被包装成一席难求的网红爆款。他有模有样地在自家后院的杂草丛、工具间拍摄各种原始生态的就餐环境,同时将这个与高奢餐厅气氛大不同的家庭餐厅设定成只接受预约、不欢迎临时就餐的稀缺性冷漠人设。


为了配合餐厅的风格,他甚至也假造了餐厅的「美食」照片,比如用脚掌作为牛排,放置在简单摆盘的餐具里;随手抓起的杂草作为预制菜的配菜和摆盘;用刮胡泡沫伪装成甜点的奶油……然后他再为每一道餐点命名与菜色毫不相干的、让人充满遐想的名字,就像是杜尚将廉价买来的小便池命名为《清泉》一样,让食客自己为每一道寓意暧昧的菜名赋予意义。
接着,他开始为这个假餐厅疯狂刷假评论,内容也都充满了让读者自行细想的暧昧含义,渐渐便形成了这个假餐厅的基本人设「原生态户外用餐」「预约制」「一席难求」。
六个月后,这个假餐厅就这样堂而皇之地登上了 TripAdvisor 伦敦第一名,紧接着预约电话、商务合作、供应链、媒体都纷纷打来电话……为了让这场「闹剧」收场,他决定真正让这个假餐厅开门营业一次,他邀请了 10 名对这个假餐厅非常热衷的定位者,他让每一个到访者都接受非常具有「意义」的仪式,比如蒙着眼睛被人引导入席,用这种方式让他们感受「差异感」;同时他所谓的晚餐料理其实都是从超市买的冷冻食品。

那么真的有人能吃出这些是冷冻食品吗?结果没人对这个临时搭建的假餐厅感到异样,因为在一个他们从未想过的环境里就餐后,他们甚至觉得这里提供的美食都是充满了层次感……到最后也没人发现,他们只是坐在了一个普通家庭长满杂草的后花园以及原本废弃的工具间里,吃了一顿超市里几乎可以唾手可得的「美食」。
当人们被稀缺性、神秘感、认同感、不可知、意义赋予迷惑时,人们会主动为那些不可能存在的事情赋予他们所相信的意义,并且形成群体效应,从而变成一个群体内部的公共意识,甚至是经过文明的不断演化,而变成集体潜意识的一部分。
上述,是品牌创建的全过程,无视「产品」本身,也可以利用群体效应创造一个被赋予价值的品牌,甚至让人们为这个不存在价值的品牌心甘情愿地买单。反过来,这套逻辑也可以用来反向利用,毁掉「品牌」。
人们最终还是要打开品牌的包装纸
说了两个看似毫不相干的东西,我们反向利用朋友圈「定义」当事人接下来的每一步行为,以及用「感觉」缔造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品牌,其实他们的底层逻辑是一样的——主体性。

希望通过朋友圈建立某种人设,因为害怕自己的人设被人揭穿而通过屏蔽的方式来维系在不同人面前的模样,本质上跟建立一个「品牌」是一样的层级,依旧停留在「幻想我」的部分,即构成「我」的主要依据是来自于他人的评价、他人赋予的意义。因为内核即客观我的部分几乎不存在,所以会非常惧怕外部评价系统对于整个主体性的破坏,他们宁愿花大量的时间精力去维护评价系统,也无法解决产品本身的问题。换做人,就是当事人会非常在乎外部评价以及精心维护自己在「幻想我」部分的人设,以至于到最后变成一个谎言套着另一个谎言的结局。
从功利主义的角度,幻想我-品牌自然会带来更大的利益,因为它是消费者对于产品本身赋予的意义部分,而人们对品牌越忠诚,就意味着他们越容易为品牌溢价的部分付款;而社会我-需求部分接受的是市场规律的调节,供需关系直接影响产品售价本身,一旦成本提高,生产量也会做出调整,而不会把全部的资源都赌在「一定有人买」这样的自信上。
人和产品一样,他们都有被拆掉品牌包装纸的那一天,除非人们找到了一个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卖包装纸」,就跟刚才提到的那场人性实验(媒体称它是恶作剧,我可不觉得)一样,那是个为这场晚宴赋予意义的人,虽然成为了笑话,但也成为了这场实验的点睛之笔;维护人设也一样,一旦有人想要拆掉自己的包装纸,那就和这个人立刻划清界限,去寻找下一个会相信和喜欢自己外在包装纸的人。但品牌最大的问题,就是我刚才也提到的,它可以被反向利用。
比如某个爱国品牌到现在这个阶段,当初利用煽动民粹的方式得到了品牌溢价,而今一旦有另一个群体意识到这个品牌溢价的荒谬性时,品牌也自然会出现失信的过程,所以他们宁愿花大量的时间金钱在评价系统的维护上,比如让人闭嘴——或者说这是他们唯一能做的事情。
这就跟纸牌屋的精髓所在一样,真相已经不重要了,而是人们相信什么,那这个包装之下就是什么,接下来就会掉落到无法回头的自证陷阱。
让人闭嘴是不是维护品牌最好的方式?
向特定人屏蔽朋友圈,也是一种让人闭嘴,至少你不会因为再看见什么而评价什么,但事实上,让人闭嘴的过程也是包装纸的一部分。闭嘴不代表不能思考,只要还能思考,甚至是遇到我这种搞事情反向利用品牌定义当事人行为的人,品牌的包装纸有一天就会被扒得精光。
有的时候,他们并不是被推上舞台的,而是他们只想让聚光灯下的那个自己,才是所有人认为真正的自己。那么这个时候,最惨的不是演砸、也不是没观众。
而是他为了这个形象,设定好了属于自己的观众,观众不离开他也永远无法下台,就像穿了红舞鞋的小女孩,她或许才不想失去那双一直可以跳舞的双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