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世界末日之前
上一次用这个题目,是在 2012 年的 11 月份,那个时候有一部预言了全球世界末日的电影风靡全球,指向了玛雅预言对于人类文明毁灭的预言。很可惜,那一年什么都没有发生。
明天,2025 年 7 月 5 日,就是另一个被预言的世界末日,在阴谋论的裹挟下,这个谣言或是真相,就像一个被全世界孕育的怪胎,已经实际影响到了赴日旅游经济、海啸波及区部分人的恐慌与焦虑,就跟「世界是否会好需要等通知一样」,世界末日是否真的发生,都不如超市鸡蛋打折,那样的画面比末日更可怕。
老妈经常给我举一个例子——有些画家,从小就没有画过画,但是在 30 几岁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有画画的天赋,所以就开始潜心画画,最后成了知名的画家。
我一直都用这个例子麻痹自己,我可以写东西的,只是现在我没有时间写而已,等哪天我有想法了,我再写也不迟。然后我就在这种暗示中到了现在,确实,我没有时间,九年义务教育我被迫放弃写东西,再加之价值观的不成熟,写出来的东西云里雾里晦涩难堪,大学 4 年,我想写,但是人的惰性就好像纠缠着你的情妇一样,你想光明正大地抛弃她然后成为一个正人君子,但是又不得不贪恋和她交媾时候的快感,在这种纠结的矛盾中,大学放弃了本来就构思了将近 4 年的小说。
试问什么时候写——?30 岁?一个本应该在商道上有自己主见的黄金年龄却我在家充当那个政治的妓女?这种会招来嘲笑的事情不是我不敢做,而是我无力解释也不想父母因为这个被别人当成”上梁不正下梁歪”的童话寓言。
那什么时候写?其实我也一直在问自己这个问题。师傅说:一个想写东西的人,就要在 25 岁之前写出一部有自己思想的文字,无论成功或者碰壁,这是这个世界上只有你自己知道价值的东西。
——《写在世界末日之前》其二|何时|2012 年 12 月 12 日
01

30 岁那年,我仍然没有在「为自己写」,豆瓣立好了职业影评人的人设,言论不再由着我的性子自由发挥。我很讨厌评价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的东西,因为他们都认为自己的想法和感官是最接近创作者的,就跟伍尔夫的「蓝色窗帘」,那他妈就是蓝色的,但是读者就认为那必须就是意识流世界里的「抑郁」与「悲伤」。
去你妈的。
我被困在了一个奇怪的蝉蜕里,不肯失去这精巧的伪装,在一个空壳里,享受着流量和赞美的幻想。他们说自己看到了电影里藏着的人生智慧,你要么也装作看见了,要么就用覆盖他们的声音,用证明他们的错来证明自己的独到眼光。没人在乎,他们只在乎自己的想法是否有被另一个群体所接纳,除非他们自成一派,然后去挞伐那些他们瞧不起的思想。
第二年,我注销了豆瓣,删除了所有以为的「成就」,他们的赞美,是为了抱团;他们的期待,是为了在某一刻把我彻底地拽进泥潭。
现在回想,25 岁那年我确实写过属于自己的小说,虽然失败了,但它是我履行的承诺,但它和世界末日一样,一样没有实际发生。世界末日的妙处,就跟此时此刻窗外的蝉鸣一样,每一年我都在等,等它是从何时出现,等真的习以为常地听到了蝉鸣扰日梦时,才意识到原来夏天已经来了,等 7 月 5 日平安度过,人们又都忘却了所谓的世界末日,然后继续等着下一个神叨叨的神谕被发布,就像是 YouTube 在每年新年时,一大堆自媒体都在做「预言」的节目一样。
难道他们不觉得这样很蠢——是会因为时间的单向性而显得更蠢的吗?
对,是蠢,不是笨。
02
原本看书入神,过了十二点,有点失眠的征兆,打开 PSP 放在耳边。只装了 89 首慢歌的 PSP,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成了我失眠的必备之物,每次都定时 30 分钟,结果到 30 分钟,音乐突然戛然而止,反倒让我越发地兴奋——这就好像小时候老妈讲故事哄我睡觉,讲着讲着她自己睡着了,而且每每都是正值我觉得故事最精彩的地方。
不过这种小时候才有的感觉,成年了,再也无法找到。一次久别回家,我和老妈在卧室聊天,我在一旁和她吐槽电视节目,一边听着她说家里的事情:说我的小婶怎么怎么对妹妹不好,说我的小舅怎么怎么懦弱都不管,说我以后有空多和妹妹聊聊天,免得她心理上面有什么疾病,说我姥姥三姐妹去养老院照顾我的曾祖母的趣事,说她的老板怎么怎么又回家一连几天都不回来,说自己退休之后老厂破产的事情还没有搞定,说着说着,她便像小时候给我讲故事一样,睡着了。
说不上故事突然中止让人觉得失望,只是有些触动——记得陈绮贞过去有一个 Demo,是她的独白,说自己小时候犯错了被母亲罚跪,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母亲睡去了。小时候的陈老师胡思乱想觉得母亲是不是生病了,便跪着蹭到母亲面前,用手指探探母亲的鼻息,安心的又跪着蹭到玩具面前偷偷玩了起来……然后午睡之后,母女俩高高兴兴的出门去了。
说实话,成年了,看到母亲突然停止说话睡去,反而心理更复杂。记得那次我是仔细看着老妈裹着的被子微微起伏,我才安心地关了灯,关了电视,掩上门回到客厅。
比起小时候,我不再怎么关心她口中的故事,反而更加地敏感她诉说的故事戛然而止。但是这便是最最残忍的地方——PSP 有 30 分钟的定时,我知道时间到了,我还有更多的 30 分钟去支持我睡眠,但是父母,他们可没有那么多 30 分钟……因为我无法预计他们的时间。
对,就这么残忍。
——《写在世界末日前》其四|定时关机|2012 年 12 月 12 日
03

学了八字之后,才知道我的六亲缘是真的浅,浅到我可以回过头来去合理化解释我对所有亲人的「冷漠」。
所谓的孝顺,既是义务,还是一种对自我的捆绑。在那些习以为常的反复横跳里,孝和原生家庭都是最终解释权,自己的不幸是原生家庭造成的,而成年后的不顺也是孝造成的——我想去追求自己的梦想,但又不得不去不停证明自己的孝与忠。
当然,发表这样的言论本就是「不孝」的一部分,因为要否定孝和解开原生家庭的死扣,就意味着再也没有一个可以为一切的不幸做出最终解释的一生纠缠。所以,他们开始寻找下一个借口,能够让自己的懦弱、妥协、懒惰、沉沦获得救赎的羁绊,至少不要去面对那个最残忍的真相——没有了他们,你真的可以追寻到那个所谓的梦想?
正是因为做不到,它们都是梦;正是因为那是梦,才需要学会醒来。
但又有多少人是真的愿意醒来?
只有鸟笼存在时,自由才值得被众人鼓掌。
04
有一次整理 Chrome 的书签,误删了整整一个文件夹,结果刚好那个时候 Chrome 开始同步,就这样,那个文件夹的书签再也找不到了。当时就在想,我草的 200 多个书签啊,我能记起来多少啊!而且还有好多我珍藏了好久,以后肯定有用的啊!
结果这个事情还不是不了了之。200 多个书签早就淡忘出了我的记忆,里面有多少个资源站、有多少图片库、有多少设计网站、有多少我保留着的别墅说要在 Sims 里面做出来,早他妈记不起来了,那个时候难受的感觉也早就回味不起来了。
结果人生有的时候就是部韩剧,一天无意整理手机的时候发现手机上面的 Chrome 还保留着过去的 200 多个书签,然后又同步回电脑上面,决心要好好整理一下。
200 个书签分类到之前已经分类好的文件夹,游戏安装流程?删,已经挂掉的设计资源站?删,原声带下载?删,怎么识别美国短毛猫?删,淘宝店铺?删……然后稀稀拉拉删除了一大半,你他妈在耍我!
失去之后才会珍惜,得到之后又觉得也就这样没什么好珍惜的,这是人类的通病,没有任何办法去违抗这个原则。也许我在打开巧克力盒子的时候,我会猜每个巧克力的味道,充满期待地去尝试每一种巧克力,抑或者在巧克力盒子的底部早就写明了每种巧克力的味道,本来就不用这么费心地去感受,漠然地接受每种秩序就可以。但是巧克力毕竟只有那么一些,吃完了,我们就开始去忘记这种味道,在下次吃的时候我们早就忘记上一次的心情。
但是恰恰就是这种遗忘,我们才能在每次吃到巧克力的时候有不同的心情。我们无法同步自己的记忆,唯一能做的只有一件事——“不如怜取眼前人。”
——《写在世界末日前》其八|同步|2012 年 12 月 12 日
05

我每一年都会扔掉很多东西,这是大病初愈那年以后突然有的习惯。囤积不会带来安全感,只会让死亡焦虑变成具象化的叠加、捆绑、填充和贮藏。
我构想过自己的葬礼,就是简单的「冷餐会」,不要求着装不要求礼数,唯一的要求是葬礼上播放的音乐是《Komm, süsser Tod》。我当然不希望人们忘记我,所以我会给每个人分发一个我对他们最后的记录,一句话或是一整部小说,这是一场有时差的交流。
我还活着的时候,能够想到的人,和我走后还记得我的人,总有不可预想的差值,有送不出去的作品,也有来了之后才知道早已被我遗忘,然后我带着这些再也无法回应和接受的遗憾,被焚毁、被虚假地传递、被真实地埋葬。
那活着的时候呢,那些差值不都是自己在不停地制造着他们的谢幕与退场?
遗憾之所以存在,是因为人们任由它们被缔造,然后变成自己把酒言欢的故事和勋章。
他们在乎吗?他们不在乎,在乎的是别人在听到故事的那一刻,对他们的崇拜与赞赏。
06
/ 我弄污了愛情的胸膛
/ 背叛多年等待的夢想
/ 再不能愛也是活該
/ 只能短暫
/ 所以大嚷
——《蝉想》|苏打绿
2012 年 12 月 12 日
2025 年 7 月 4 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