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视图

发现新文章,点击刷新页面。
今天 — 2025年5月20日首页

归零之日

2025年5月19日 22:58

“各位,注意时间。”我环顾驾舰桥内的众人,语气平稳地开口,“从现在起,1108号舰内部时间校准为‘第0个地球日’,也就是我们远航正式开始的第一天。”

启动曲率引擎之前,必须完成所有系统校对。星际远航,不只是一次飞行,更是一场与时间、孤独和机械的持久战。此刻,所有人都坐在舰桥预留的位置上,连帕比都安静地坐着,机械尾巴卷在椅背后方,像极了一条等待出征的狗。

我们的航线是数月前便确定下来的,历经科研院多轮模拟和我个人的精修调整。从远日点枢纽空港起航后,我们将穿过数个已登记的曲率节点,沿途设有六座自动补给基地——那些漂浮在星海中的圆环结构,如深空中维系文明的浮标。

它们由AI系统托管,可为飞船提供能源补给、模块维修乃至应急撤离方案。联邦之所以投入巨资建造这些基地,正是因为曾有一次失败的深空航行事件,暴露了人类对长距自主修复的匮乏。

曲率航行并非像幻想小说中那样“嗖”地一声跳跃,而是借助空间曲率调整,将飞船包裹在一层扭曲的时空泡之中。为了确保这层泡不会在跃迁过程中撞上漂浮的星体或碎片,每条航道都必须提前清理,并登记为“待行区”。

也正因此,我们此刻仍停留在这片缓冲段中。等到睿思确认前方航道无异常,曲率引擎就会启动。

“对了。”我清了清嗓子,拍了拍身后的主控界面,“有件事得提前讲明白。我们舰上有三台高能粒子发射器——一台主控的,两台军方特批下来的备份。能当护盾、能切割、必要时还能用来打击障碍物。”

“等等,”胖子立刻举手,“你是说我们这船配了三门‘激光大砍刀’?这配置,放在以前得是‘哨兵级武装巡逻舰’了吧?”

“它们是舰载系统。”我强调,“不是你能拎着下去砍矿石用的。”

“啊这……”胖子低头失落,“那我昨晚画的‘单兵粒子剑手操控界面设计草图’,是不是可以删除了?”

“可以印下来烧掉。”孙雨晴毫不客气地吐槽,“再配上你的梦想‘星海武道会冠军赛’的报名申请书。”

帕比机械尾巴一甩:“如果他真要参加,我可以为他打辅助。比如在他砍下第一块石头时播放背景音乐——《壮志凌云》全息交响乐。”

“你们别打击我!”胖子立马坐直了,“说不定哪天我们被困在外星遗迹里,就靠我和一台粒子砍刀劈开生路。”

“理论上行得通。”贾宁突然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只要你能在真空中手持一台重达七百公斤的发射器并站稳。”

“……我建议咱们把她调去火力组。”胖子低声对我说,“她的嘴,比粒子束还毒。”

“总结一下。”我咳了咳,“这三台发射器,一个主用,两个备份,理论上能单独启用,也能协同。它们会在曲率场生成的边缘维持高能护盾,确保我们不在亚空间里跟陨石擦肩而过。”

“擦肩而过?不是应该避免正面硬刚吗?”胖子一脸惊恐,“你是怎么把它说得像在宇宙里约会似的?”

“别担心。”我看着他,“真正跟我们擦肩的东西,一般我们是看不到的。”

“听着更吓人了……”他抱紧了自己的工具箱。

帕比歪了歪头:“吓人指数已登记,建议夜间播放助眠程序。”

这时孙雨晴笑了笑:“算了,水哥说得对。我们只是去干点科研,又不是参加《宇宙大逃杀》。”

“可怕的是,有时候这俩差不多。”我默默说了一句。

睿思的声音适时响起:“曲率稳定状态确认完毕,预计五分钟后进入第一段加速轨道。建议所有舰员系好辅助安全带。”

我也坐回了座位,光带从椅背缓缓升起,包覆至肩颈,锁扣自动收紧,仿佛被柔性合金之手按入驾驶席。主控台前的界面开始以三维投影形式展开,粒子路径与曲率指数在我眼前像极了一幅在跳动的星图。

随着倒计时进入尾声,一种难以察觉的颤动开始爬上座椅。那不是地震般的晃动,而是一种介于现实与幻觉之间的抖动,像是整个空间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轻轻“揉”了一下。

然后——空间拧紧了。

那一瞬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透过舷窗,星空像是被一只巨大的手握住并骤然旋转——星点拉长、模糊、变形,形成一道道明亮的光丝,围绕飞船四周如涡旋般展开。原本静谧的宇宙此刻仿佛成了一道激流,我们乘着飞船,被卷入了时空制造的巨大水花里。

“哇哦……”胖子眯着眼,“我脑子好像开始幻听了,有没有人听到歌声?”

“那是引擎共振频率。”帕比平静地答道,“与人类中耳振动产生干扰,但大多数人报告为‘空间低吟’。”

“真浪漫。”孙雨晴轻声说。她的眼神落在窗外,那些被拉扯成明亮弧线的恒星轨迹如梦如幻,像是银河正被某种高等意志翻开了一页。

“这不是浪漫,这是速度带来的光锥错位。”我说着,却也忍不住看了一眼窗外,眼角映出一抹深蓝拖尾——那是飞船防护层正在与空间摩擦时产生的粒子排散现象,有点像古老传说中流星划过夜空的尾焰。

曲率飞行的本质不是速度,而是“绕过距离”。1108号舰在这片被事先清理的“待行区”中如同躲进了一个宇宙泡泡,我们不是移动本身,而是让空间在我们周围折叠与展开。想象一下,你不是从A走到B,而是把B从远方拽到你脚下。

在第一段加速阶段,最容易出现视觉偏差。飞船虽然被护盾层完美包裹,但仍旧会有少量微粒撞击时,在舷窗上呈现出“星芒裂纹”般的折射光斑,像是远方有什么生物正窥探着我们——这是联邦飞航心理手册中重点提到的“虚拟共鸣恐惧”反应,一般在首次航行的新人中较为常见。

“我小时候看纪录片,总觉得曲率飞行像拉面。”胖子再度开口,“现在看,像在被拉面。”

“你脑子才是面。”孙雨晴笑骂。

“报告,”帕比举爪,“根据数据库比对,他的比喻略有逻辑缺陷,但不影响情绪表达。”

舰舱内一片轻松的气氛,但我知道,这只是第一段加速带来的新鲜感。再过几个小时,等到空间泡稳定,飞船进入巡航状态后,那些关于时间感消解、昼夜感错乱与孤独感放大的问题,就会逐一找上门来。

不过现在,至少这一刻,星海依旧浪漫,万物沉默。

“欢迎进入曲率航行。”睿思再次提示,“本段跃迁预计持续42分钟。后续段将在12小时后激活。”

跃迁的震动逐渐平息,星幕重新稳定下来,窗外那层明亮的光丝褪去,只剩下被拉远拉静的寂静宇宙。仿佛刚才那场“空间流瀑”不过是一场视觉梦境。

我轻轻吐了口气,拍了拍座椅两侧的控制端口,“各位,欢迎来到深空巡航阶段。”语气尽量轻松,“从这一刻开始,我们正式进入长程飞行。睿思会负责监控曲率泡稳定性,大家暂时不用担心撞上会让人变成粉末的星体。”

“你别说得那么直白。”胖子抱着自己的工具箱缩了缩,“我刚把心跳拉回来。”

“那你就靠值勤表养生吧。”我调出光屏,将舰内新设的轮班制度同步给全员,“接下来是五人轮值,每人四小时,主控舱有人值守,其他人轮流巡查各舱段设备与数据状态。”

“巡查要包括生活舱吗?”帕比立刻举爪,“我申请只值工程段。”

“你不需要申请。”我笑,“你是工程段的。”

“我就知道。”帕比点头,一副早有预料的语气,“希望今天的电缆别咬我尾巴。”

“尾巴咬你大概是你自己设定的反馈延迟出了问题。”孙雨晴揶揄道。

我继续说:“按规定,曲率巡航阶段建议每位船员每日完成至少一次舱段步巡。这不是形式,是为让你们的身体知道自己还活着。”

“我已经活着了,”胖子举手抗议,“而且我还想活得更像个正常人。”

“你可以选择做点运动。”我看着他。

“我可以选择闭目养神。”他回得不慌不忙。

“那你值夜班。”

“……合理。”他秒怂。

孙雨晴笑出声:“你也知道,值夜班的唯一好处就是可以提前挑选零食。”

“还有音乐播放器不被打断。”我补充,“另外我提醒一句,主控舱虽然不是卧舱,但我会在这儿长期驻守。别问为什么,问就是传统。”

“联邦古法·舰长式孤独疗法。”孙雨晴扶额。

“是的。”我点头,“我负责盯航线,你们负责不出事。”

贾宁没有参与玩笑,但她点了点头,眼神扫过光屏,已经在默默记录每一项安排。作为安保主管兼数据官,她掌握舰内所有数据舱室与记录模块的物理与授权密钥,某种程度上,现在她就是飞船的“数字锁芯”。

我站起身,深吸一口气。

“好了——”我挥了挥手,“去各自的舱室吧。长路慢慢,第一夜刚刚开始。”

众人终于从舰桥中散去,踏向各自生活的那一部分空间。帕比还特意在走前检查了三遍电缆连接点,胖子则顺手拎走了一包能量饼干,像是怕夜里饿着。

“曲率护盾稳定,推进系统已转入恒定功率。”睿思的声音再次从控制台上传来,“舰内当前能源余裕百分之九十八,建议指挥官安排轮班休整。”

“知道了。”我解开安全带,伸了个懒腰,“睿思,我先去洗个澡,如果有人找我,就暂时转接语音。”

“已记录,舰长。”

主控舱灯光调暗,氛围切换为夜间值守模式。我沿着过道走向生活舱区域。飞船内部的布局在设计之初就考虑了长途任务的需求,空间虽紧凑,但不显局促——舱壁采用吸音材料,通道灯光会根据昼夜节律自动调节,走廊两侧嵌有软屏幕,显示着船体状态和恒星导航图。

生活舱的公共区里设有简易水再生洗浴间、营养注入点和一个小型互动区——本质上是几个可折叠座椅和一台能跑《银河竞速》的旧款全息投影仪。墙边的储物柜嵌有每个人的私人物品锁仓,我的编号在最边上。旁边就是洗浴间,微压水雾系统发出轻微的嗡响声,热气从缝隙中慢慢升起。

我洗了个不长不短的热水澡,顺便用内建的重力刮须装置处理了胡茬。等我穿着干净的轻质舰服回到主控舱时,星海依旧安静地躺在窗外,仿佛时间从未流动。

但我不是第一个回来的人。

孙雨晴就站在舰桥的副控位前,手指搭在舱壁的磁吸终端上,光屏还亮着。她换了套浅灰色的休闲制服,头发湿漉漉地挽起,脸颊因为洗澡后而泛着一丝健康的红润,看起来倒有几分不像“雨哥”。

“你申请了第一轮巡逻?”我走过去。

她“嗯”了一声,没有抬头,目光仍盯着星图上的虚拟投影,“太空这么安静,有点不习惯。”

我在她旁边坐下,也看着那片熟悉又陌生的图景,“地球发射的第一颗星际探测器,只走出了八十亿公里,用了四十三年。”

“现在我们一天就能飞上千万公里。”她轻轻叹息,“可好像没人比以前更勇敢。”

“因为那时候的人不知道有什么在等着他们。”我笑了笑,“现在的我们,知道太多,却依旧选择出发。”

她沉默片刻,忽然问道:“你觉得这几十年,联邦的科技发展是不是有点……不平衡?”

“你说的是?”我看向她。

“航天技术一飞冲天,曲率、亚空间跃迁、行星环站、太空孵化器全冒出来了,可生物科技,尤其是人类寿命、冷冻恢复、医疗干预,几乎没什么突破。”她顿了顿,目光落在远方,“我查过,火星的第一批定居者,到现在依然靠老式蛋白再生素延命。月球高辐射区,癌症比例几乎没有下降。而地球本身的人口老龄化控制,靠的是‘提前退休’与‘流动安置’政策。”

我点点头,“确实,曲率技术与能源体系爆发,是在战后突变的,生物医药跟不上步伐……或许是资源,或许是某些决策的倾斜。”

“又或者,”她低声说,“某些科技,根本不打算给普通人用。”

我看了她一眼,没有接话。

“你怎么看火星?”她换了个轻松点的话题,“你那时候不是差点被分配去做火星运输线测试?”

“幸好没去。”我耸肩,“那边重力调整系统常年故障,基地管理员比地球上打工仔还愁眉苦脸。”

“可听说火星那边的餐补高得离谱。”

“比我们还高?”我挑眉。

她笑出了声,笑过之后,孙雨晴忽然轻轻开口,语气变得若有所思:“有时候我会想,这些年的技术爆发……是不是太过顺利了。”

我偏头看她,她没看我,仍望着前方的曲率星图投影,声音低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笃定:“就像是有人——或者说一股力量,在背后不停地推着人类往太空里走。战争之后,经济一地鸡毛,各地重建都勉强得很,可航天预算却年年递增。能源优先分配、轨道站优先投建,甚至科研人才的调动都开始向深空任务倾斜。哪怕民众再反对,政策也一条条地落下来了。”

“你怀疑……有人在幕后操控?”我微微眯起眼,语气半真半假。

“我只是觉得,”她顿了顿,嘴角浮现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我们好像在完成一场被预设好的远征。”

我轻轻咂舌,笑着接了一句:“你这说法跟胖子说的差不多。他前阵子还一本正经地分析,说咱们能用上曲率引擎,不是靠人类自己搞研发,是‘外星人偷偷丢下的技术包’。”

“他还说这种技术包是一次性试用的,后面会收费。”她噗地笑出声,“还打比方,说我们现在正在用‘免费试看版’,将来全人类可能会收到一张外星账单。”

“——外加一堆使用协议。”我补充道,“比如‘请勿在重力井内私自启用曲率场,否则将被收取高能破坏赔偿’。”

“然后要签字,还得按DNA指纹。”孙雨晴笑着摇了摇头,笑意却没在眼底停留太久。她神色又渐渐冷静下来,“可要真是那样,谁来付这笔账?谁签的协议?”

这话我一时接不上。我们两个就这么并排站着,望着前方那张无声旋转的星图。

“你知道的。”她声音低了一点,“我是不信一心只为了推动科学的那套东西。我只是觉得,背后可能还有我们没看到的动机——推动联邦,推动科研院,推动我们这些人上船,去碰一些……没人愿意主动去碰的东西。”

“你是说孙教授吗?”我问。

她摇了摇头,“我爷爷也只是个学者。可他很清楚这趟任务的代价,也清楚会面对什么。可他还是努力争取了这次机会,甚至……亲自来。”

我没有再问下去。她说的每一个词,似乎都在星图的光辉里泛起一丝无法解读的暗影。

收起星图终端,转身离开前,她忽然停下脚步,背对着我丢下一句:“水哥,要是哪天我突然变得很冷淡,不要奇怪——可能是有人在观察。”

我一愣:“观察你?谁?”

她没有回答,只是摆了摆手,走进过道的光影里。

我站在原地,盯着她消失的方向,直到远处自动门缓缓合上,只剩下我与曲率星图,和那颗缓缓旋转、仿佛也在沉默中思考的蓝色十二面体——睿思的图标,依旧亮着。

十分钟后,孙雨晴在回往生活区的通道里,正好与孙教授迎面碰上。

教授披着浴巾,擦着头发,看见她略一侧头,语气不急不缓:“你刚从哪儿回来?”

“巡逻。”她耸肩。

“和秋水说了些什么?”

“没说什么。”孙雨晴语气平淡,“只是稍微暗示了点。听不听得懂,就看他自己。”

孙教授看着她,笑意缓缓浮上脸:“你这丫头,学得倒挺快。”

孙雨晴耸耸肩,走过去时回头补了一句:“毕竟是你教出来的。”

孙雨晴的脚步声逐渐远去,舱门缓缓合拢,只留下孙教授一人站在走廊尽头。他没有立刻回房,而是抬起头,望向舷窗外的星海。

远日点空港的轨道灯带正在缓缓滑过视野边缘,像是一条安静盘旋的银河长蛇;更远处,是早已被计算为安全背景星体的木卫六,其冰层表面在反射远光星芒时,像极了一面碎裂却温柔的镜子。星辰在无声中流转,而透明舱壁外的宇宙,却仿佛压抑着某种巨大的张力,静到让人心底发紧。

孙教授站在那里良久,目光仿佛穿透了那片星幕。他缓缓吐出一口气,低声自语:

“我可是遵守约定了……按研究院的保密协议,不向不知情民众透露我们之间的协定内容。”

就在他转过身准备离开的瞬间,舱壁上方的一处感应节点悄然亮起。那是1108号舰内系统主控联络端口之一,此刻却没有任何联络音、也没有语音播报,只有一道淡蓝色的虚拟图标,在微光中缓缓旋转——一个十二面体,棱线平滑、轮廓精确,象征着联邦科研院最强中枢AI的身份。

睿思的标识,亮了。

它并未出声,只是静静地浮动了一下,像是捕捉到了什么,又像是在沉默中记录一笔新的数据。片刻后,光芒一闪,图标归于暗淡,重新嵌入到节点中,仿佛从未现身。

星海仍旧寂静,只有深空的震荡与飞船内部的生命维持系统在运转着。没有任何人注意到,睿思的后台日志里,悄然增加了一条加密指令:

记录完成:联络人·孙。参数已同步。状态:协议仍在生效。监控级别维持 L2,等待下一指令。

望星之夜

2025年5月19日 22:58

孙教授坐在临窗的位置,身后是一道圆形拱窗,可以直接望见那颗浅蓝色的地球轮廓。他身穿灰蓝色便装,神色宁静,手边的茶还冒着热气。这家店是我们在任务前就约定好的集合地点,孙教授一向守时,所以提前到场也在预料之中。

我们依序落座。我坐在教授对面,孙雨晴坐在他身边。帕比则规规矩矩地坐在主位左下侧的椅子上,前爪自然搭在桌缘,姿态像个沉稳可靠的工程师。胖子坐在我另一侧,还在研究菜单价格是否真的触发了“联邦补贴全额阈值”。贾宁最后坐下,选了靠角落的位置,整个过程一句话没说。

“我这次选的酒是模拟酿造,不含乙醇,可以放心。”孙教授笑着举起杯,语气温和。

“喝酒不开船。”我下意识接了一句。

“开船不喝酒。”孙雨晴补完,全桌顿时笑成一片。

“你们两个能不能别老套着说台词。”胖子举杯,一饮而尽,酒精含量为零,但他表情依旧陶醉得仿佛干了二锅头。

饭局开始进入正轨,菜一道接一道地上来,全息投影菜牌精确地标注出每一道菜的成分与营养值。孙教授边吃边聊,说起他年轻时在月球基地采样的往事,还提起那次差点被“负压裂隙”吞进去的经历。

“那时候哪有帕比这类工程AI?我们都是自己下手,绳索、冰锥、真空绷带……哪像你们现在,掉坑里还有狗救。”他说着,指了指正努力吸汤的帕比。

“我不是狗,我是注册工程技师。”帕比严肃抗议。

“你连骨头都点。”胖子拍了拍它的头,“工程骨头,行吧。”

“请尊重职业工程师。”帕比弹出一条投影法规,亮着红字:“联邦工程员不得在餐桌上被当作宠物对待。”

“可是你自己在学狗叫。”我实在忍不住插嘴。

孙教授轻笑着补充:“你们知道吗?200年前,地球刚刚经历那场世界大战,整个航天科技却像是被强行推进了一百年。而相对而言,生物医药却没什么突破。现在人类平均寿命基本还在一百岁以内。冰冻舱技术最多撑两个月就得醒来恢复,不然身体会出问题。”

“但有一种东西是例外。”孙雨晴轻声道,“SH-03型血清。”

我点点头,那是联邦委员会某位常委坐上高位的原因。据说原料只掌握在他一手,价格已经炒到了一个星区的财政级别。

说到SH-03型血清,餐桌气氛一下变得微妙。孙雨晴微微皱眉,“我查过文献,这东西在正式发表之前只做过两轮人体试验,长效机制根本没搞清楚。”

“但抗衰老的效果确实是真的。”胖子一边切着合成牛排,一边抬眼瞥了贾宁一眼,“听说一些高层连续注射五年之后,连基因端粒都出现了延展现象。”

贾宁没有说话,只是放下筷子,擦了擦嘴。

“不过啊……”胖子似笑非笑地继续,“我总觉得这种东西背后不太干净。据说原料只有一个人掌控,一个常委。你们说——他是不是外星人啊?”

我斜睨他一眼,孙雨晴啧了一声,懒得回应。但我注意到,孙教授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众人,像是看一群刚进实验室的学生。

“胡说八道少一点。”我用餐刀敲了敲胖子的盘子。

“嘿,我只是开个玩笑。”胖子耸肩,却又低头若有所思地在终端上划了几下。

空气顿时微微凝固。

打破安静的,不是胖子,也不是我,而是贾宁。

她轻声说道:“不管外界怎么议论,那位常委对联邦的重建确实立下过汗马功劳。航天推进系统、生物基因工程、资源重分配计划……哪一项不是他牵头搭建的?SH-03也不过是其中一个成果罢了。”

她的语气冷静克制,却带着一种罕见的清晰与立场感。这不像随口评价,更像是一种源自事实的辩护。

我微微偏头看她。平时她像空气一样安静,突然开口为一个政治人物说话,着实让人意外。但更让我在意的,是她的出生地。

贾宁来自奥利萨——一个位于东欧边陲的小国,面积不大,却在战后因“某位常委”的崛起而频繁出现在各类联邦档案中。而巧的是,那位常委,也恰恰是奥利萨人。

我想起不久前胖子提起的一个片段——他说曾在一次内部信息模拟中看到一张模糊的旧照片。图中,是那位常委出席某次非公开会议的侧影,而在他身后不远处,一个低头快步跟随的年轻女人,穿着战术外套、压低帽檐,却仍透出一种难以忽视的气势。他当时只说了一句:“我百分百确定,那是贾宁。”

这事我当时没太当回事,现在想来,却有些回味。

我的腕带轻微震动,胖子用静音频道发来一条短讯:

“姓、地、眼神,我就差DNA了。”

我没回他,低头喝了口茶,余光却扫向贾宁。

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切开了一块鲜嫩多汁的牛肉,动作一丝不苟,和她说话时的态度如出一辙——干净、精准、不给人多余的判断空间。

我又瞥了眼坐在对面的孙教授。他只是轻轻地笑着,没有插话,像是在听一出无声的剧,结局早就写好,只等我们自己悟出来。

就在餐桌陷入短暂沉寂时,我的腕带屏幕再次一亮,一道沉稳的声音随即同步出现在所有人的终端中——

“各位1108号科考舰船员,我是睿思。”

声音依旧冷静克制,像是人工智能特意调整过的礼貌与威严的中间态。

“虽为分身系统,我依然具备跨节点的数据整合能力。在连接至深蓝联邦星际网络的任何枢纽空港,我都可调用母体授权下的中枢算力,用以维持航控、决策辅助与实时预警职能。”

他顿了顿,随后补充:

“本次科研任务由联邦星际大学直属研究院立项,出资方正是研究院理事会。在项目发起人孙志诚教授的推动下,获得了能源、科研、航天与战略资源四位常委的联合批准。”

我不动声色地扫了教授一眼,他依旧坐在靠窗的位置,杯中的茶冒着热气,像对这些内容早已了然于胸。

“飞船当前状态良好,已完成全部航前补给作业。异构锂晶提取物已注入曲率引擎稳定腔,能量余量达112%。所有实验模块及舱段环境已同步校准。”

“我将代为完成下一阶段飞船调整,预计五分钟后,1108号将驶入待行区,编号ALC-7。各位可继续用餐。”

睿思的语音刚落,胖子小声嘀咕:“听他这意思,我们要是吃慢点,飞船都能自己先出发了。”

“至少比你开得稳。”孙雨晴抿了一口茶,轻描淡写地回怼。

贾宁手里切牛肉的动作停了一下,似乎对“常委”两个字有些在意,但什么都没说,只继续吃饭。

孙教授举起杯子,轻轻晃了晃杯中液体,像是在斟酌用词,又像是在回忆一段遥远的事情。片刻后,他放下杯子,语气温和却有一种不容质疑的平稳:“今晚大家既然都在,就把这次任务的核心情况正式说清楚吧。”

他环顾众人一圈,目光最后落在孙雨晴身上,轻轻点头。

“我们的目的地是KL-077星系外围的一片带状小行星带。按照目前航线计算,从远日点出发需要近半年抵达,预计在该区域进行为期两年的常驻科考,之后再用半年返回。整项任务,总时长为三年。”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低沉但稳定,不带丝毫戏剧性,反倒更像是科研记录中的一段冷静陈述。

“这片小行星带在过去十几年里,曾被联邦勘探局多次标注为异常区域,理由是曲率场不稳定,无法使用跃迁推进,所有航程必须以亚光速常规推进为主。”

“而我们此行,有两个明确目标。”他伸出两指,语速不紧不慢,“其一,验证异构锂晶的成矿机制,建立资源带图谱;其二——探索可能存在的生命支持星球,尤其是具备基础生态迹象的天体。”

我注意到他的语气在第二个目标上略有一丝迟疑,就像话锋之后还有内容未说出口。

果然,他顿了顿,目光依旧平静,却更像是看穿了所有人的情绪:“十五年前,科研院曾有一艘前哨探测舰在该区域失联,官方通报是设备故障、轨道偏离、资源耗尽。可我不这么认为——因为我认识那艘船上的人。”

他低头喝了一口水,仿佛平复了什么,然后再次开口:“我的妻子与女儿,当年就在那艘船上。那是我主持的‘探索未知文明’系列项目之一——当年计划失败、资金终止、研究停摆,但她们坚持出发。结果是——再无音讯。”

孙雨晴垂下了眼帘,沉默无声。

我看了她一眼,她没有流露出情绪波动,但她的手,正紧紧攥着衣袖下摆。那是一种悄无声息的疼痛压缩,只有真正经历过失去的人才懂。

“这一次,我申请复航,不只是为了科研。”教授缓缓地说,“我想找回当年的真相,无论是人,还是——答案。”

没人说话。只有窗外,远日点空港的夜色缓缓铺展,仿佛连星星都收起了光。

我端起酒杯,轻轻碰了碰杯口边缘,发出一声清脆的叮响,像是在静水中投下一枚小石子。

“既然路途遥远,那咱们也得正式一点。”我笑着看向大家,“按惯例,在正式出航前,舰长得给自己的人先打打气。”

这句话像是扯开了空气中那层无形的纱,几双眼睛都看向我,气氛也终于从刚才的沉重中缓了下来。

“我先来点个到。”我坐直身子,半是调侃地看向帕比,“我们的工程师,帕比同志,注册工程师,机械尾巴比手还灵活,曾单爪完成三十二处微结构焊接。他自己说过,哪怕是在宇宙真空里,也能用屁股拧紧一根备用螺栓。”

“我可没说过‘屁股’这个词。”帕比纠正道,语气一如既往平稳,“但你说得也不算错。”

我转向胖子:“李英俊,代号胖子,我的大学室友,技术全才,飞船系统从主控到下水道都能修,还能在我们没察觉的情况下黑进联邦补贴系统,只为了多点一份甜品。”

“那是合法研究行为。”胖子立刻举起手,义正词严。

“研究你个头。”孙雨晴用筷子点了他一下,“上次你把调料包偷调制,搞出个‘甜辣合成豆花’,差点把我吃进医疗舱。”

“科研调配。”胖子一本正经。

我继续笑道:“雨晴,医疗官,兼心理健康负责人。谁要是在飞行中精神不稳定,她不止能开药,还能用‘雨哥的关怀拳’亲自帮你打通任督二脉。”

“我是医生,不是武僧。”她无奈地扶了下额。

“我们的安保主管兼数据官,贾宁。负责舰上安全、关键权限管理与数据资源控制,物理上和权限上都有。”

贾宁没说话,只是低头抿了一口茶,算是回应。

我顿了顿,望向孙教授的方向,举杯示意。

“最后,孙教授。”我收起调侃,语气郑重些,“是我们这次航行的真正推动者。他为这艘船、这条航线、这支队伍付出的心血,我们心里都有数。”

我扫视一圈,举高酒杯:“为了即将开始的三年旅程,为了我们即将一起面对的未知,干杯。”

众人举杯,杯中星光微微荡漾,气氛在这一刻,悄然变得完整起来。

“为旅程。”

“为归途。”

“为科研补贴。”胖子又补了一句,眼疾手快夹走一只鸡腿,嘴里含糊不清:“再不吃主菜就凉了。”

昨天 — 2025年5月19日首页

远日点基地

2025年5月19日 00:15

最近尝试写一部短篇科幻小说作为游戏的故事背景与叙事主线,发布在博客/公众号上,欢迎点赞,评论,如有建议我会酌情修改。由于深空归途的名字被占用了,后改为深空与归途,下面是正文。

我们是从地球的空港出发的。飞船在轨道上绕行三圈,避开地球重力波段与磁层干扰后,进入惯性调和轨道。接着,我们穿越了位于轨道边缘的曲率缓冲区——这是一段用于稳定跃迁初始状态的区域,确保曲率场生成前不受重力扰动影响,最终完成第一次跃迁,抵达远日点枢纽空港。这是一处距离地球约三十万公里的深空节点,常用于长距曲率航行前的准备与补给。

当飞船完成靠港并进入编号泊位后,我第一个起身下舰。下舰的过程需要经过多个加压与减压舱段,每段舱壁上都配有不同颜色的警示光与气压指示。这里不再是地面的重气环境,而是标准的轻氧环境,专为长时间任务中的科研人员设计。帕比走在我前头,工程AI无需氧气,自然快我一截。

身上的轻质制服经过刚才的低压耐受测试后略有收缩感。我活动了一下肩膀,迈步走入枢纽空港的主平台。整片区域宛如悬浮在群星之间的都市,由无数漂浮模块构成,有的泛着冷光,有的悬挂动能屏蔽标志。远处还能看见三座维持引力稳定的磁控塔,它们投下的淡蓝色结构光在星海中闪闪发亮。

抵达泊位出口时,胖子正靠着一台货运无人机哼歌。他一身工程背带裤,裤脚还带着点维修油渍,脚边放着他的多功能工具箱,机械臂缩成半待命状态。

“你怎么比我先下来?”我问。

“我提前结束了调试嘛。”胖子拍了拍帕比,机械狗尾巴一晃,蓝光眼睛里跳出一串同步完成的数据流。“帕比说你走得太慢,还想顺路买点什么。”

我摇头苦笑,走向主通道。远日点空港的核心广场就在不远处。

这座广场与地球上的空港截然不同。没有传统意义上的大厅,而是一个开放式的多层圆环平台,各层漂浮着结构亭台与功能楼阁,既实用又不失景观设计感。其中一角,正是我们今晚约定聚餐的地方——望星小馆。

我打开终端,向组内频道发出消息:“集合时间到,空港会议室A13。”

几秒钟后,屏幕上弹出一连串“收到”与“抱怨”。最先回的是胖子,他发了个哭脸:“老大,刚点了个三层牛肉汉堡,你能给个吃完再来的时间吗?”

“取消订单吧,晚上有大餐,少吃点。”我回他。

胖子——我大学室友,本名李英俊,长着一副与名字完全不符的身材。他从大学起就是个技术狂人,精通飞船工程学,飞船机械维修,业余还是个技术高超的黑客,毕业后进了联邦航天技术研究所,本来前途无量。我硬生生把他拐到了我的科研船上,只用了一个承诺:“我帮你找个女朋友。”结果他脑袋一热就答应了,现在成了我们船的首席工程师兼总调侃对象。

“水哥,你知不知道我们这次晚餐的饭店有联邦公务员补贴?我查了下系统,公务船队挂靠在深蓝大学的都能走科研补贴报销渠道。”

“你是去科研还是去薅羊毛?”我笑着翻了个白眼。

“这是国家政策你懂吗?这叫科研福利延伸到生活保障。”他正色道,“而且我看那家饭店菜单,主菜基本都比我们宿舍小食堂贵四倍,要不是有餐贴,普通打工人真吃不起。”

说着他还给我展示了联邦生活保障官网的截图,足见他对这体系了解得一清二楚。我怀疑他私底下可能还写过举报信。

我们围坐在会议舱内,圆桌自动升起,中间的光屏投射出即将启程的航线与预备程序。每个人都坐得笔挺,除了帕比和胖子。

这条机械狗,正翘着后腿坐在一张标准舰员座椅上,前爪还规规矩矩地搭在边上,样子比我们还严肃。胖子一边往嘴里塞营养棒,一边咕哝了一句:“哎帕比,你不是条狗吗?坐椅子算哪门子狗规?”

帕比歪了歪脑袋,机械眼闪了两下,“我本来就是一条狗,但我也是一名注册的AI工程师,根据第18号联邦行为条例,享有座位使用权。”

胖子“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嘴里的棒子差点喷出来:“这狗都能背法规了,社会确实进步了。”

帕比不以为意,尾巴伸出一截变形机械臂,啪的一声从桌边夹走了一片营养饼干,又用极其优雅的动作送到“嘴边”,舱内一时间全是电子版“咔哧”的咀嚼音。

孙雨晴坐在我右手边,忍俊不禁,轻轻拍了帕比的头。

贾宁依然安静地靠在舱壁边的角落,她那张没有表情的脸,总让人忽略她的存在。但只要她起身站直,房间里的气压仿佛都会低一度,哪怕是胖子也会本能地挪开一步。她是在星际大学就读时,业余参加格斗联赛一战成名的,那年她连续击败了五名成名已久的的格斗选手,在冠军赛中又逆转爆冷,赛后才被媒体爆出身份——竟然是个主修数据安全学的大学生。此后,她成了那届毕业生中最有话题度的存在之一。平日她寡言少语,总像在观察而不是参与;但没人怀疑过,一旦有人越线,她会毫不犹豫地切换成“清场模式”。

“好了,各位。”我拍了拍掌心,把注意力拉回航线会议,“别忘了我们现在还在地球空港,明早之前得把飞船检查完,今天散队前,谁还有问题?”

“我有问题。”帕比竖起前爪,“晚餐可以加一份高能骨头仿真零食包吗?”

胖子顿时趴在桌上狂笑:“这狗不光坐椅子还点菜啊,咱们是不是该给你发工资了?”

“已经在申请流程中。”帕比一本正经地回答。

众人笑。

“各位。”我开始简要通报,“飞船明日零点前进入待行区段,今天是最后一次舱体巡查和物资核对。我们晚上九点,在老地方——‘望星小馆’集合聚餐,自由活动时间到晚饭前。谁迟到,谁请全桌。”

从会议舱出来,胖子就忍不住开始盘算起晚上的聚餐地点:“我查了下空港商圈,这边好吃的店是真贵,随便一份正餐都得两百点积分起步,酒水单算。”

“地段金贵,供货又得靠轨道运输,不贵才怪。”我随口答道,目光却落在窗外远处的暮色太空中。

胖子一边滑动手腕终端一边自顾自地嘀咕:“普通技术工人一年也就挣个五六千点,地球本土职员收入还没外勤高。你像我们这种执行深空任务的舰员,属于C3级别政府外勤,年包有两万点积分,还不算补贴。最重要的是——有!政!府!餐!贴!”

他说到“餐贴”这两个字时,语气格外郑重,仿佛在宣告某种宇宙真理。

我笑了:“你说得这么激动,是不是晚上准备点满菜单?”

“这不是关乎信仰吗?”胖子拍了拍肚子,“你以为我为什么愿意跟你跑来这鬼远的地方?别看我平时是个技术宅,其实对联邦财政体系研究得门儿清。我们这等级别,每人每天餐贴上限一百五十点,分三次发放。你别看级别小,这一顿顶别人三顿!”

孙雨晴在一旁笑着摇头:“你这么熟,是不是还兼职报销员?”

“报销我是报不过,分账我最行。”胖子振振有词,“你别小瞧这些细节,公务系统里活得久的,都靠的是规矩里打滚的经验。”

我拍了拍他的肩:“吃归吃,记得晚上别迟到。”

“放心吧。”胖子咧嘴一笑,“再说,咱们可不是普通人,咱们可是有航天编号、有薪级认定的公务舰员啊!”

听他一本正经地调侃,我忽然觉得,这种在星际探索前短暂的松弛感,是联邦时代独有的幸福。我们是航天系统下的专业执行者,有着清晰的任务、编制、报销条目和任务编号。可在遥远的宇宙中,那些看似井然有序的系统,会不会也有失效的一天?

但那是明天的事了,今天先吃顿好的。

散会后我一个人回到了舰体,打算完成最后的飞船例行检查。舱门打开的一刹那,熟悉的人工重力场轻轻牵引我的脚步落地,一股微妙的归属感袭来。

这艘1108号科考舰比以往我驾驶的任何一艘飞船都要先进。尤其是它中部配备了一座中型提炼装置——基于最新“高能离子熔析”技术,可在真空中对复杂矿物进行分解、过滤、提炼,甚至在资源合规条件下制造出飞船级燃料结晶,如异构锂晶。

我还记得大学时期参与过早期版本的测试,那时提炼器需要四名操作员加外部稳定场,噪声大、能耗高。现在这台设备只要一个自动序列接口,就能智能分配材料路径,效率提升十倍。

这技术是这十年刚出现的,老型号的科研舰,像我曾经服役的508号,还得靠地面站提炼能源。现在好了,只要带上原料,我们连在小行星带都能“加油”。深蓝联邦对这东西的昵称是“飞船的胃”。

我一路走过飞船各个区域:主控舱、通信舱、采样分析舱、医学支援舱……每一舱都通过虹膜认证。系统识别到我是舰长身份,走哪儿都畅通无阻。这种感觉,说不上是权力,倒像是一种孤独的责任。

走到机械舱,帕比正试图用尾巴拧紧一根电缆。他一边拧一边学狗叫,还自言自语:“我是狗,我在工作中,我是最强狗技工。”我盯着他十秒。

“你能不能别学狗叫?”我忍不住说。

“我本来就是狗。”他扭头瞪我,那副严肃劲让我瞬间闭嘴。帕比跟我们团队这么多年,恐怕是除了孙雨晴之外,唯一一个知道所有人私人习惯和怪癖的“存在”了。

回到生活舱,我一间一间地巡查物资储藏点,确认每一包真空压缩干粮、每一支营养注射胶囊的出厂日期和标签。原本应该是孙教授那两位助理的舱室,如今也堆满了额外的科研仪器、医疗物资和补给包。他老人家临行前,以“长途飞行空间宝贵”为由亲自签署拒绝两位助理随行的申请,那时候我只当是学术性格偏执,如今看来,或许他早有深意。那些舱室的临时封条仍贴在门侧,编号改成了“储-03A”和“储-03B”,打开门,只见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紧急电源、便携式样本分析仪、备用气瓶和一整箱不知谁特意添加的异星植物栽培箱。

我站在门口,闻到了某种植物装置内散发出的淡淡清香,像是柠檬混着某种金属味。空气清新剂都不带这种味道的,这些显然是特供科研用植物。看来教授早就知道我们会在飞行中需要更多自给能力。他为这趟旅程做的准备,比我们任何人都深。

夕阳下的空港依旧忙碌,星舰起降频繁,轨道升降平台闪烁着指示光。透明穹顶透出外层空间的景象,巨大的木卫六正缓缓升起,在光线的折射下泛着淡蓝色。

巡查完舱室,我站在飞船外沿的观察舱,抬头望向轨道尽头。再过几个小时,我们就要脱离地球重力井,驶向那片空白的星图。

“我跟你说,我刚才看了一下咱们舰上的巡航模拟,中央引擎反应曲线比联邦上一个版本还多了两个安全冗余,”胖子凑过来小声道,“就是那个新型粒子喷射系统,据说只在‘哨兵级’战舰上才试装过。这可是玩真的啊,老胡。”

“你现在才反应过来?”我瞟他一眼,“当时你不是也参加了配置签字?”

“我以为那是表面工程。”胖子理直气壮地回怼,“你知道的,我们技术部门向来被当成可选参考意见区。”

“有道理。”我随口应了一句,朝贾宁的方向扫了眼。她刚刚检查完舰桥外部的引力稳定器,正把工作记录上传给帕比。

“对了,”胖子凑近些,声音低了半拍,“咱们这位贾安保,好像还是我上次那个——呃,小型化抑制液测试事故的目击者。她当时一脚踹开实验室门,差点以为我在搞什么地下化学武器开发。”

“你不是在偷调酒?”我嘴角微翘。

“科研调配!”胖子纠正,“不过她出手真快,那一脚我现在偶尔还会膝盖疼。要不是帕比拦了一下……”

我轻笑一声。怪不得胖子刚才一见贾宁就条件反射地坐直了。

贾宁自然听见了点什么,转过头来,目光扫过我们这边。

胖子瞬间把腰板挺得笔直,坐姿端得仿佛安保训练营里的新兵:“咳,好久不见,贾教官。”

贾宁看了他一眼,只淡淡回了一句:“下次实验前,记得备好火警抑制权限。”便低头继续处理数据。

我没忍住笑了出来。

晚上的空港区域开始切换为夜间模式,环形穹顶上投映出模拟星空,银河清晰可见,仿佛整个宇宙都压在头顶。此时,连空气中都透着一种将要远行的仪式感。

我们几人刚从安检通道出来,便听见AI帕比蹲在出入口口令识别器旁边哼着调子,机械臂上还夹着一张餐厅预定卡。胖子一看见就立刻上前,把帕比的摄像头抬高了两度:“喂,你小子居然先订了‘望星小馆’?知道我们几个爱吃的都在那?”

“我接受了孙教授的指令,他说飞行前你们需要碳水、热量和一点点联邦补贴味的慰藉。”帕比语气一本正经,机械尾巴在地上轻轻敲着。

“那也别暴露我那点补贴都花在食物上的事实啊……”胖子小声嘟囔。

“帕比没错。”我拍拍他,“反正你把能量棒拆了做调酒原料的事也早被贾宁记了小本本。”

“什么‘小本本’?你见过她带过笔吗?”胖子一脸警觉,“她那种人,记仇是直接存内存芯片里的!”

这时候,孙雨晴走过来,换上了便装,一身藏蓝色风衣和柔光材料内搭,打扮得像刚从学院年会出来的女博士。但她的步伐干脆利落,气场仍旧是“雨哥”那一挂。

“你俩又在胡说八道?”她看了我一眼,再看胖子,“别忘了今晚我喝得高兴,你俩都跑不了。上次在星际大学咱们三谁躲厕所来着?”

“我那是突发腹泻!”胖子坚决否认。

“你还穿着全息潜行套装,躲在三楼女生宿舍边上的厕所里,”我补刀,“结果被误报成偷窥机器人。”

“你们能不能翻篇了啊!我当年那是技术测试!”胖子痛苦地捂脸。

“技术失败。”孙雨晴一锤定音,随后回头冲贾宁点头,“我们人齐了,可以走啦。”

贾宁依然面无表情,但嘴角似乎轻轻动了动,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判断这群人值不值得她再多浪费一晚上的时间。

我们就这样,一行人朝望星小馆的方向走去,踏入那条每个太空港都有的夜色街巷,灯火正亮,星河正在升起。

通往“望星小馆”的人造街区名叫“辰市巷”,是空港内最早的一批生活聚落之一,如今早已发展成一个多文化融合的小型商业圈,尤其以华人移民为主,成了深蓝联邦各大空港的“标准模板”。

我们一边走一边看,街道两侧的建筑闪烁着熟悉又陌生的光。霓虹牌匾高高挂在合金墙体上,“老长沙臭豆腐改良站”“全息中药足浴体验馆”“粤味合成烧鹅饭”……各种未来技艺与传统小吃的结合显得既荒诞又亲切。有店铺用全息投影营造出一片竹林,有餐馆甚至播放着百年前的粤语老歌,调子被低频滤波器拉得悠长,听着像是来自太空另一侧的梦。

“这里气味真奇怪。”孙雨晴皱皱鼻子,指了指某家喷着油烟的全息烧烤摊,“烤的是合成肉,偏偏还要搞得像街边摊,哎,我是真吃不下。”

“老派情怀你懂不懂?”胖子一脸陶醉,“这里可是地球上最后几个还原城市烟火气的地方之一了,我刚才还看到一家‘回忆牌汽水’便利机,卖的是玻璃瓶的。”

“你确定那不是化学废液?”我抬了抬眉。

“我们星际大学铁三角出身,什么没见过?”胖子一扬下巴,转头朝孙雨晴努努嘴,“雨哥你说是不是?”

孙雨晴白了他一眼:“别叫我雨哥,在外面注意点形象。”

“得嘞,水哥罩着,雨哥镇场,我这小弟行走宇宙都心安。”胖子嘿嘿一笑。

这“铁三角”是我们大学时开的玩笑,但真到了现在,我才发现,它像是一道我们彼此心照不宣的纽带,穿越了那么多考试、实习、分配、训练营与出勤记录,竟一路走到了星舰起航前。

“水哥,我可听说了,”胖子突然凑近我,“望星小馆新换的主厨是地球中华厨艺联盟第三代传人,上次做的麻辣虾,辣得贾宁当场喝了三杯抑制液。”

“你又在背后编排人家。”孙雨晴忍着笑,“上次她看你偷调酒是不是差点打断你手腕?”

“那是科研调配!我在做低温乙醇的燃烧模拟!”胖子一脸严肃地为自己辩解。

我们笑着,走过一道由天幕与轨道线构成的拱门,望星小馆的屋檐终于在不远处出现了。

“望星小馆”外观像是把一座江南园林搬进了太空港,飞檐翘角和高分子合金骨架融合得出奇地自然,在暗金色光源下透出一股静谧的仪式感。门前那对石狮子,早已不是石头——是合金喷涂制成的仿生机器人,双目配备光学追踪仪,嘴里还镶着钛金犬牙,像是古典与赛博朋克的混血怪胎。

街道两侧也延续着这种混搭风,一边是主打川菜的“望川楼”,门口悬着红灯笼与自动迎宾机,另一边则是高耸入天、屏幕滚动播放广告的“中联银河信托”大厦,闪着巨大的行书“信”字。这里华人扎堆,建筑风格越发“东方化”,甚至比地球某些老城区还更有气氛。

走在街上时,我腕带终端轻轻震动,一道低沉而理性的男声忽然响起:“舰长,孙教授已在馆内,请勿让他久等。”

我下意识点头:“收到,睿思。”

“睿思?”胖子脚步一顿,眉毛一挑,语气不像震惊,倒更像确认,“你是说——科研院那个顶级中枢AI,睿思?它成了咱们的领航员?”

“对。”我轻声应道,“本次任务,科研院直接调配了睿思系统的一个分身接入舰船主控,由它担任1108号的领航员。”

“啧……”胖子摸了摸下巴,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我早听说科研院有人在搞‘人形系统融合实验’,没想到真投到了我们这条船上。我之前还尝试逆编过它某个沙盒副本的通信协议,结果三分钟不到就被踢了出来,堪比军方防火墙。”

“那你就老实点。”我看了他一眼。

“嘿,我是技术宅,不是疯子。”他耸耸肩,“但说真的,这配置有点奢侈了,咱这次任务到底要去哪儿?”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帕比那边已经亮起工程模式,金属手臂发出几声清脆的嗒嗒声。“睿思已经开放了部分工程协议接口。”他语气平静却带点骄傲,“我可以直接与它同步数据。逻辑精度很高,不愧是科研院的大脑。”

“你们机器人果然都是互相抱团的。”胖子感叹了一句,语气却多了几分羡慕。

我腕带终端轻轻震动,一枚稳稳旋转的蓝色十二面体图标浮现出来,紧接着,全员的终端几乎同时亮起。

“1108号全体船员,”睿思的声音沉稳而清晰,在每个人的设备中同步响起,“我是睿思,本次任务的领航员系统。我已完成所有成员终端接入,将全程协助航道规划、情报整合与任务决策支持。如遇环境异常、资源冲突或系统偏差,我将实时发出提示,并提供可行性修正建议。”

胖子抬头看着自己腕带的图标,咂咂嘴:“这才是标准的科研院口吻,听起来比我老妈还严格。”

我微微点头:“收到,睿思。”

终端上的图标旋转了一下,亮度渐暗,转入后台待命。

我抬起头,面前的建筑仿佛在灯光下静静等候。我推开“望星小馆”的主厅木门,古色古香的结构与穹顶星光交相辉映,室内静谧得像一幅水墨画。最里侧,孙教授已经就座,他身披灰蓝外套,双手合拢放在膝上,仿佛正等待一场缓缓展开的宇宙对话。

昨天以前首页

深空与归途

2025年5月18日 00:39

最近尝试写一部短篇科幻小说《深空归途》,先在公众号/博客上发发,后面想做成游戏的故事线。欢迎追更,评论如果觉得哪个段落有问题,可以在评论中附上序号,我会酌情进行修改。

夜幕下,我站在太空港的观景窗前,耳边是机械臂运转的低鸣和遨游过境舰飞出的呼啸声。
舱口不远处,一群同事和家人在默默送行。广播里循环播放着温柔的出发祝福曲调:“愿星辰指引你的路”,可此刻这些声音在眼前浩瀚的星空面前格外遥远。我深呼一口气,让自己迅速平静下来,迎接即将到来的旅程。

地球经过二百年的发展与重建,从苍茫宇宙看去,宛如一颗深蓝色宝石在黑暗中闪耀。我轻抚金属墙壁,深吸一口模拟新鲜空气。脑海里盘旋着即将开始的使命:出任1108号试验型科考舰的舰长,率领精锐航天团队去探索人类尚未涉足的星域。

深蓝联邦的格局早已形成。二十一世纪末,各国政体逐渐合并,月球和火星相继建成自治管辖区后,地球各洲协商建立了统一的联邦政府。联邦的旗帜是一轮湛蓝行星与四颗星环绕的图案,象征合作与探索的精神。如今,联邦议会由各地民选代表组成,重视航天事业与科学研究,激励年轻一代投身宇宙探索事业。联邦名称“深蓝”不仅寓意地球的湛蓝色,更代表着人类对浩瀚宇宙的敬畏与好奇。从航天电梯到星际曲率航线,每一步跨越都见证了联邦精神的延续。这些年,联邦早已经历了几十年的和平建设,昔日的国家争霸几乎被人遗忘。来自不同星球的科研团队不断交流合作,大家对未知充满敬畏而非恐惧。

从我的角度看,宇宙航行已是常态,但每次出发仍令我心跳加速。曲率驱动技术早已成熟,人类的飞行梦不再遥远。从太阳系到近邻恒星,各条曲率航道犹如星际高速公路,将遥远世界紧密连接。1108号的曲率发动机能在瞬间扭曲时空,跨越数光年,将我们导入预先标定好的航线。在飞行过程中,舰载系统会精确计算能量消耗、惯性反应和周围重力扰动,实时调整曲率场参数,以确保每一次穿越都稳健而高效。

太空港内部银白色的穹顶高耸入云,大厅中央的数字显示屏和全息投影将这里装点得宛如科幻大厅。望向窗外,几艘各式飞船静静停泊:载满补给的货运飞船、披着彩绘的勘测巡航舰,以及几艘多功能客运船正待载客返航。我身着深蓝联邦的飞行制服,肩章下的名字徽章熠熠生辉,代表着联邦对我的委任与信任。走廊上柔和的灯光贯穿各个通道,自动引导车的行驶轨迹在地板上投出蓝色光带。数字浮动的显示屏不断播报航班信息,而我步履坚定地通过刷卡闸机,心头却难免涌起阵阵忐忑:毕竟,这是我第一次以舰长身份参加出航。

十年前,我还是魔都的一名航天工程系毕业生,怀揣着飞天梦想踏入科研航天行业。那时的我经常站在黄浦江畔仰望夜空,感叹黄浦江上扬帆的游艇与星际飞船的归途一样令人心驰神往。曾在深空漫游站负责推进系统的调试,耐着寂静的黑暗与零重力中偶尔突发的电磁风暴共舞;也在孤寂的星际航线中,为了躲避偶然出现的小型陨石带焦急地操控着维修无人机。如今,我已成为经验丰富的领航员,肩负起指导航线和带领团队的职责。1108号的使命将载入史册,而我,则是这段征程的舵手,心中既有无比的荣光,也难免心怀重任。
离别之前,我无意间触摸了口袋中那张旧照片:母亲在魔都外滩牵着年幼的我,背后是熠熠灯火。她常对我说:“无论走多远,你的根永远在这里。”此刻,我深吸一口气,将母亲的嘱托默念于心,为即将开始的旅程增添了一丝沉稳的力量。因此,我也默默对自己说:无论前路多么未知,都要以坚定的信念和责任心去面对,为家人和联邦交上一份满意的答卷。

舱门前的对接停机坪伸向外太空,我踏上斜梯。1108号静静矗立:舰身线条流畅动感,暗银色金属表皮在航港灯光下泛着幽冷光泽,庞大而沉稳。尾部曲率引擎散发出幽蓝微光,如同深海中的灯带;舰体上的无数光点不断闪烁,是传感器在与外部空间通信。指挥塔从中段突出,犹如玻璃宝塔般耸立,舷窗被多层特殊合金镜片包围,呈现出优雅而简洁的几何轮廓。每一个细节都在宣示先进与精密,让我赞叹人类工艺的奇迹。

进入舰舱,一股洁净而带着淡淡电子味的气息迎面扑来。内部空间开阔,浅灰白的合金墙面上泛着柔和光纹,如同无数传感器在默默监测舱内环境。舱桥正前方的观景窗可俯瞰整个太空港,周围浮空触控屏幕自动显示实时星图与飞行计划。几台自动搬运机器人有序地在过道穿行,稳稳托着货柜和仪器,将一切安排得井然有序。此刻,人工重力正在平稳作用,每个人的步伐都踏实而有力,使身为舰长的我也不自觉放松下来。

就在大厅里,一道熟悉而温和的电子提示音响起:“欢迎登陆1108号。”我向声音源微笑致意,片刻后,系统继续用温和的男声报告:“舰长好,睿思系统已在线,各项船载系统自检完毕。请安心检查各项准备。”舱桥内顿时亮起蔚蓝色光辉,悬浮的液晶触控面板自动展开,我的名字和职称被投影在主控台上空,如同低调的欢迎标牌。我轻抚前方的控制台,静静感受那沉稳而关切的声音,如同有一位经验丰富的副驾驶默默辅佐。

舱门缓缓关闭,脚下的磁悬地板微微震动,我知道,起飞倒计时已经启动。但就在我转身准备检查主控台时,身后传来孙教授那带着笑意的声音:“舰长好。”
我一愣,回头看见他那张熟悉的慈祥脸庞,眉角还挑着点顽皮。我赶紧摆摆手,笑着说:“孙老师,您别这样调侃我,哪敢当您这么喊我。”
他哈哈一笑,眼中满是欣慰:“你现在可是舰长,我这个老师要是再不给你敬个礼,那可就落伍咯。”
我低下头笑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在我读大学时,孙教授就是我最敬重的导师,也是我科研道路上的引路人。能被他认可,不只是荣幸,更像是一种责任的托付。

这时,一道清甜的声音打断了我们。“孙爷爷,不许给舰长添乱。”我转头看去,一位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笑盈盈地站在身旁。她扎着利落的马尾辫,身着淡蓝色医生制服,既亲切又干练。胸前的链纹徽章闪着柔光——这位是孙雨晴,孙教授的孙女,也是1108号的船医。她俏皮地拍了拍孙教授的肩头,说:“爷爷您先把航程讲给舰长,我这就来给您验血。”孙教授无奈地笑了笑,我也随之微笑,笑声温暖了过道的气氛。我顺口称赞:“医疗设备看起来很完善。”她眨眨眼答道:“爷爷为我们准备的,可都是顶级设备。舰长您不用担心,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孙教授听了也忍不住点头,会心一笑道:“放心吧,我们一定会全力以赴。”孙雨晴调皮地对我眨眼:“舰长,接下来还请多多指教喽。”我点头笑答:“当然,一起为科学努力。”

我们一边走向会议舱,一边闲聊着这次任务的准备情况。孙教授低声补充道:“你知道的,这次科考任务之所以选你当舰长,不仅因为你技术全面,还因为这艘1108号是联邦星际大学最新试验型多用途探测舰,很多操作上需要经验丰富又头脑灵活的人。”
我笑笑:“你是在夸我,还是在提醒我出问题别赖你?”
他大笑:“当然是提醒你要多谢我!”

会议舱内的墙面上浮现出巨大的星图和任务计划。目标区域是银河系边缘一处未命名星域,距离地球大约63光年,理论上在曲率航线极限覆盖范围内。由于此前探测卫星在这一区域偶然接收到不规则能量脉冲,怀疑存在异常的矿物聚集带,故此才启动本次探索任务。
孙教授指着星图上某处虚拟坐标说:“我们重点关注的,就是这个叫做‘KL-077’的星系外围带状小行星区,那里的矿物组成可能与异构锂晶有关。”
我点点头:“异构锂晶,如果粗加工处理得当,是曲率引擎的备用燃料。这如果成了,我们等于是给未来远航舰打了一罐高能备用油。”

“你还记得‘探索未知文明’计划吗?”孙教授突然问道。
我轻轻嗯了一声,眼神落在星图上。那是我刚进大学时听到的第一个大计划,也是孙教授当年亲自牵头的宏大构想——通过分析星际能量脉冲与轨迹扰动寻找外星文明的可能迹象,结果持续了十五年,终因“无果而终”被迫叫停。
“这次任务,和它有关吗?”我轻声问。
孙教授沉默了几秒,最终只是淡淡道:“我们在做的是资源勘探。”
我没有继续追问。直觉告诉我,孙教授一定还有隐瞒——但或许,他不说,是为了我好。

不久,其他船员也陆续登舰。除了我们三人外,船员配置还包括一名导航员、一位工程师和一名数据官,整体人员精简但精干。我注意到,原定还有两名孙教授的助理申请随行,却被教授以“空间不足”为理由劝退。他们也许并不知情,这艘船上的货仓大半其实腾了出来,堆放的是大量生活物资和特殊设备,显然是为长期任务准备。
孙雨晴趁着准备时间,给每位成员做了初步健康检测。她操作医疗扫描臂时动作娴熟,偶尔还打趣逗笑船员。这个外表开朗的姑娘,其实和她爷爷一样固执,尤其是在她明知爷爷身体状况每况愈下的情况下,依旧默默为他开着维稳药剂,并在体检报告中悄悄修改数值——这一点,我是后来才从她眼神中读出来的。

最终检查完成后,我们进入最后一次全体任务简报会议。会议室不大,但布置得极为精细,环形透明桌面嵌入全息投影节点,正中央悬浮着目标星域的三维模拟图。随着投影旋转,我望着那个名为KL-077的星系,感觉像是注视一枚尚未被开启的硬壳星球糖果。
孙教授环顾众人,用他一贯不紧不慢的语调开场:“我们要做的,不止是找矿,更是在验证一种未来资源勘探与长期航行的模式。如果1108号这次任务成功,这类小型多用途探测舰将成未来远航先锋。”
我补充:“换句话说,我们是在为将来把‘地球经验’带向更远的地方打样。”
“说得好,”孙教授点头,“同时,我们也可能是第一批踏足某些‘不在地图上的地方’的地球人。”

我注意到他在“地图外”这几个字上用了一个特别的停顿。我不知道那是否意味着他掌握着任务之外的信息,或者说,他内心仍未真正放弃那个早年提出的“未知文明探索计划”。
但我没有追问,孙教授不是个轻易透露真相的人,而我,也学会了何时该等他说完,何时该等他说透。
“如果任务执行周期超出预期怎么办?”我问。
“按B计划执行。”孙教授答道。
我点头。B计划是延时返航备选流程,其中就包括使用飞船内置的粗加工异构锂晶反应堆,在必要时自制推进燃料。这项技术理论上可行,但需要精确控制,否则飞船引擎容易过热甚至爆燃。

简报会最后一项内容是由我负责说明紧急离舰程序。看着几个年轻船员略显紧张的表情,我故意用轻松口气说:“别紧张啊,真出了问题你们躲进逃生舱,我会留在驾驶席,一路送你们出去。”
孙教授笑着接话:“你这是玩老式英雄剧本。”
我耸耸肩:“标准流程嘛。谁让我这人最擅长的就是:喝酒不开车,开车技术好。”
会议室响起几声轻笑。气氛暂时从紧张中缓和下来。

当所有人散去做最后准备时,孙教授留了我一会儿。他把手轻轻放在投影上的星域模型上,低声说:“秋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我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这次的坐标,不是我第一次提交。”他缓缓道,“十年前,我就在某个微波信号记录中看到这片星域有异常反应。提交给联邦,没人批准。说是误报。后来我才知道,这类信号曾在另一处任务记录中出现过,结果那艘飞船——至今失联。”
我脑中一震,思绪翻涌:“你是说,我们可能不是第一批接近那个坐标的船?”
他轻轻点头:“所以我们不只是去找矿。我们去找答案。”

那一刻,我心跳略快,但嘴上仍带着玩笑:“那您这是骗我上船?”
“我只是让你看到了正确的方向。”他意味深长地说,“至于你怎么走,决定权还是你的。”
我望着窗外舰桥开始亮起的登舰指示灯,默默握紧掌心。
这不仅是一场远航,更像是一场注定会改变什么的旅程。只是,我还不知道,它会改变谁——我,教授,还是整个地球。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