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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柳巷五十六号

2024年12月29日 14:10

把车子熄火后,他慵懒地靠在座位上,不慌不忙地从兜里摸出一支烟,点上,享受这难得的清净。

自从结婚后,妻子对他抽烟这件事管得越来越严。一开始是劝说,见他只是略微收敛,她就变得越来越没有耐心。有时候她甚至会夺过他手上夺过烟,摔在地上,狠狠地踩上一脚,指着丈夫的鼻尖抱怨:“为什么两年试了那么多次都没怀上,你心里没点数吗?”

这时候他往往懒得和她计较,抓起外套下楼再买一包,独自坐在小区的篮球场点上一支。

扔掉烟头,他下车,关门,向办公室走去。余光中瞥见了同事们防备的神色,他看了看表,七点五十八分,没有迟到。

坐定后,队长急匆匆走了进来,对他说:“羊,有一起凶杀案,内网系统转派给你了,你看看!”

他点开系统,查看案件记录。

2024年12月25日23点38分,接到群众报案,寻柳巷56号一单元301发现一名死者。派出所的同志接到调度中心的调派后,七分钟赶到现场。初步勘察,死者为一名女性,年龄在22到26岁,身着睡衣,头部为钝器所伤,现场有打斗痕迹,但未在现场发现疑似凶器,地上有尚未凝固的血迹。现场警员拉起封锁线,并报告给刑侦大队请求支援。

点开现场的照片,一名披头散发的女子倒在地上,血液从头部蔓延到四周,没有拖拽的痕迹,但睡衣不是很规整。

他带上工作薄申请了外勤,便和同事林驱车来到寻柳巷。走上三楼时,派出所的同志已经在那等候了。他出示了证件,拉起警戒线,随派出所的同志走进房间。

“死者的遗体当时就在这里。”派出所的同志指着地上用粉笔勾勒的标记,“死者的血迹已经干了。”

他打量了一下房间,因为他也曾在寻柳巷住过,好多户型布局都大差不差,所以感觉有些熟悉。地上有零散的香烟,没被抽过,但有的已经被踩瘪。他捡起一支,烟嘴写着“牡丹”,现在已经涨价到18块了。

“是谁报的警?”

“楼上的一名住户,当晚就找他做过笔录了。”

派出所同志点开笔录录音,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传来,语气有些惊魂未定。“当时我才下班回家,路过三楼时301大门敞开,我无意瞥了一眼,再转过头时发现一名女子躺在地上……”沉默了片刻,报案人继续说道,“我以为是晕倒或者摔倒,凑到门口一看就看到了地上的血,还在往外扩散……”

“他有作案动机和时间吗?”

“没有,他从工厂骑电动车到这里要七分钟左右。这老小区虽然没有监控,但是他们厂的打卡系统记录了他离开的时间,是23点29分。”

“正常下班吗?”

“对,他们的打卡系统在下班时间前三分钟都可以正常打卡。”

“周围其他住户走访过了吗?”

“当晚走访了,对门没有人住,除了目击者,楼上楼下也没发现异常情况。”

他打电话询问队长当时是谁来的现场,得知当时到场的是鼠,但是鼠在第二天就莫名其妙联系不上了,所以案件流转给了他。这让他很头疼,因为他当天在休假,没有第一时间到案发现场,第三天案子流转过来,这给破案带来不小的难度。

他坐在沙发上沉思,林走过来:“羊,法医那边传来鉴定报告,预测死者死亡时间是25日晚上十一点半左右,死者生前没受到暴力侵害,死因为钝器击打头部致流血过多,加急的DNA比对证实了她就是这间房子的女主人,徐婉卿。”

徐婉卿,好熟悉的名字!印象中他高中有个女同学也叫这个名字,或者很相似,但是已经记不清她的模样。拍了几张现场的照片之后,他们和派出所的同志道别,回到了队里。

打开系统,输入死者的身份证号码,她的信息逐渐加载了出来:徐婉卿,今年25岁,已婚,无犯罪记录史……

25岁,确实不是他的高中同学。但是看到“已婚”二字时,羊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直觉告诉她,她的丈夫就是犯罪嫌疑人!但根据亲属信息在系统中搜索“杰”,系统却提示“未找到相关结果”。

案情似乎陷入了僵局,死者亲属信息只有丈夫杰,但是系统内却无法找到他的相关信息,这让人觉得很奇怪——既然能登记结婚,为什么户籍信息中却找不到这个人?

此时走进来一个男子,身着深色大衣,头发凌乱,胡子也好几天没刮过。他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呆呆地站在羊的面前:“警官,我来自首。”

羊立即起身:“怎么回事?”

“我失手杀了我的妻子。”他双手一摊,像是在等待手铐。

羊把他带到审讯室,林打开电脑准备记录。来人不等问询,便主动交代了起来:“我是杰,28岁,住在寻柳巷56号一单元301,25号晚上,我和妻子发生了一些争执,情绪冲动时失手打死了她。”

“因为什么发生争执?”羊询问。

“因为抽烟,但又不完全是因为这个……”杰顿了顿,“她总是会因为生活中的一些小事数落我,每次吵架都会把陈芝麻烂谷子拿出来说,有时候还会恶意语言攻击我。”

“比如?”

“比如……婚礼,我的工作,还有她没能怀上孩子。”

羊的心一颤,和她的妻子好像!他继续追问:“你做什么工作?”

“作家。”

羊突然想起曾经不知道在哪看到过,二十多岁没有工作的人大多会想象自己是一个作家,因为这个身份最具有迷惑性,不是那么容易被揭穿。可是羊没有过多在意对方的身份,而是直指案件:“你用什么杀害了你的妻子,凶器在哪里?”

“锤子,钢筋,臂力棒?我也不记得了。”杰缓缓抬起头,直直地盯着羊的眼睛,“你应该知道的,警官。”

“好好回答!”羊有些气愤。

杰蹭的一下站起来,冲羊大喊:”不妨好好想想!25号晚上十一点半左右你在哪里,做了什么!凌晨时在小区篮球场被抓获的时候你在想些什么?羊!“

审讯室外的执勤警官打开门冲进来,站在杰的身边。杰又坐下来,翘起二郎腿,神情有些得意。他说:“人格分裂或者伪装人格分裂是无法逃避法律制裁的,羊。虽然我们现在没有完整的证据链,但等我们找到凶器,指纹比对通过后,再坦白就来不及了。”

诡异打印机

2024年12月4日 00:10

书房里,电脑屏幕上空白的文档,只有光标在不断闪烁。

我抱膝坐在椅子上,台灯斜照过来,手中将要燃尽的烟头散发着迷雾,直到它被按在烟灰缸里,吐出最后一口气,终于熄灭。

我已经好久写不出稿子了,编辑一直在催。他的言语中也满是无奈:“羊老师,求求你了,收拾好心情搬砖吧!”

呲——呲呲——呲,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打印机很快送出了一张纸。我抽出来,纸正中间写着:

不要回头!

我不解地回过头,暗灰的墙面上只有我被灯光拉斜的身影,此外一片寂静。

我丢掉纸张,没有在意,又重新点燃一支烟。点开编辑发来的征稿启示,题材要悬疑短篇。可是近几个月来,我的生活变得越来越乏味,每天除了吃和睡,只剩下呆坐在沙发上难以言喻的孤独。这种枯燥且冰冷的生活,让我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更何况是写小说。

我掐掉烟,准备去冰箱再拿一瓶酒。此时,打印机又突然启动,纸上写着一样的话,但是字号明显更大,更醒目:

不要回头!

我开始怀疑是不是有人连上了我家的 WIFI 搞出的恶作剧。但是打开路由器后台,没有看到一个陌生的设备连接。排查电脑,没发现可疑的进程,打印队列也是一片空白。我端坐起来,盯着打印机。

又是一阵响动,打印机开始吐出更多的纸,纸上仍是同一句话,但是字号一次比一次大。我慌忙起身,一把扯掉它的网线,苟延残喘后,它终于停了下来。

在我以为事情解决的时候,它又悄悄响了一声,随之而来的是更密集的声响。纸张上逐渐呈现一张三花猫的照片,它正对镜头趴着,原应精致的脸上呈现出诡异的笑容。照片下面有一句话:

别再挣扎。

我已经许久没有使用过这台打印机了。当初和一本三流杂志签约的时候,对方编辑执意要送给我一台。我很不解地问:“你们只接纸质稿么?”

“电子稿就行,您邮件发给我。”

“那这是?”

“有一天您和我们都会用得上的!”发来这句话之后,编辑就把话题转移到其它的签约福利上了。虽然我不是知名作家,但是对这些听起来高大上的所谓福利根本不屑一顾。我只在意每期要更几篇,每千字我能拿到多少钱。

絮叨完毕,对方发来电子合同链接。我核对了一下此前口头约定的报酬是否有误,就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打印机刚到的时候,为了测试打印是否正常,我把自己曾写过的诗全部打印了一份,用长尾夹整理起来,郑重其事地放在书桌柜子里——其实这样做毫无意义,因为电子档存储起来方便得多,也不用担心丢失。

在收到打印机不久后,杂志社就给我换了一位编辑,此后的半年我几乎也没再用过这台机器。此前那个小伙子很有礼貌,每次交稿给他,他都会回复“您辛苦了”。而新编辑给人的感觉更老成和冷淡,除了催稿的时候,沟通时他的回复永远只有几个字,收到稿子也只会回两个字母:OK!

“您还能联系到此前和我对接的编辑吗?”我无法理解这种诡异,只得询问我的编辑。

“联系不上。”依旧是冷冰冰的答复。

“这台打印机,莫名其面吐出一些纸张……”

“您拔插头。”

我迅速拔掉打印机的插头,看着LED屏幕逐渐熄灭,长舒了一口气,转身向厨房走去。打开冰箱门的一瞬间,我灵光乍现——难怪年轻编辑会说用得上!

我匆忙回到电脑前,在标题栏打出“诡异打印机”,正构思怎么开头的时候,打印机里又飘出一张纸,上面只有简单的一句话:

面对你的恐惧。

我闭上眼睛开始思索。可是我哪有什么恐惧呢?每晚夜幕降临后,除了写东西,我连台灯都不会开。夜色笼罩着我的房间,我不再像小时候那样惧怕黑暗,一想到那时候总会幻想鬼神都觉得可笑。今晚,打印机莫名其妙吐出一些纸张,上面印着毫无来由的话,我依然不感到恐惧,只是不理解罢了。

就像我不理解人为什么总是会沉湎于过去,越想甩掉,它们就缠绕得越紧。我在宽慰朋友的时候坦然说出“过去的一切都是假的”这样唯心的话,也能坦然接受别人对我说出类似的话语。可在我一个人去面对这种困境的时候,又往往不知道怎样走出来。所以我又常常安慰自己,没关系,只是孤独罢了,感受孤独等于真切地活着。

突然感觉有人拍了拍我,我睁开眼睛,面前是一位医生。她帮我调整了座椅靠背,使我正对她电脑桌上的打印机。

“人常常会有一些奇怪的设想。”她在对面坐定,一边说一边在键盘上敲击。

“什么意思?”

“像你这种二十几岁没有工作的人,常常会幻想自己是一名作家。”

“为什么非得是作家?”

“大概是作家更有迷惑性吧!”她顿了顿,“刚才的心理催眠很有效,你今年经历过感情问题?”

我不置可否。虽然是主动预约,但和心理医生对话时我却保持着高度的戒备。那些难以启齿的沉重被我用其它的虚构事件代替,为了加深她的印象,我特意强调了好几次:那年我只是想吃一次自己的生日蛋糕而已。

她轻声叹息,或许是看穿我在尝试欺骗,但她并不想深究。把打印出来的报告单交给我的时候,她只是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句:

“人可以放不下过去,但不能不放过自己。”

蓦然回首

2024年11月17日 01:40

车窗玻璃上密密麻麻的雨点在逐渐消失,轨道旁的树影一闪而过,在我呆滞的视线中变得越来越小。

耳机里正放着好似从未听过的奇怪的歌,随着高铁钻进隧道,传来刺耳的啸叫,窗外突然暗淡,车内的灯光变得明亮且柔和起来。

倒数半个小时我就能见到你了。两年来,我们的感情变得越来越厚重,除了偶尔会沉甸甸地压着我,我们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很快乐的。

我想起今天出门给你带的那捧花,上面有向日葵和红玫瑰,它们在一众灰白的满天星中正鲜艳地盛开。或许是出门前我给它们洒过水,此时玫瑰花瓣上的水珠让我一直在想一个不太确切的词——娇艳欲滴。

可我没有摸到那捧花,慌乱转过头也没看见,手腕上鲜红的齿印却格外瞩目。我扯了扯衣袖,盖住了它。我想,没有花你一定不会生气,虽然这是我们的两周年。两年时间的相处,我自认为我们磨合得很好了,没有再出现谁总是受委屈,谁总是迁就谁。

倒计时5分钟!

高铁终于穿过了漫长的隧道,一束光撒下来,车窗上一点淋过雨的痕迹都没有。窗外青山挺拔的身躯倒映在如画的碧波之中,让人看到这景象仿佛置身仙境,或者另一个从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地方。它沉静,端庄,鲜活,简直十全十美。

可是车速慢慢降下来,稳稳地停在了另一个隧道之中。窗外一片漆黑,广播里隐约提到:各位乘客朋友,非常抱歉我们刚出发就遇到一点状况,请您在列车上耐心等待……

车厢里涌现一阵骚乱,我懒得去听他们在说什么,可是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大,让我不得不调大了耳机的音量。隧道里没有信号,不一会歌曲就进入缓冲状态,我只能从列表最开始播放,那些已经缓存下来的音乐又响了起来。

大约两首歌的时间,列车传来一阵巨大的冲击,所有人都为之一颤,邻座小孩手中的冰淇淋也掉在地上,好在高铁终于又发动了,速度也慢慢提了起来。

由于高铁晚点,在车站广场见到你的时候,你并没有开心地笑着冲我跑过来,而是一脸凝重,眼角带着泪痕。我走到你身边,揉揉你的头发:“没事啦,轻松一点,快乐一点。”

你一把抓过我的手臂,往我的手腕狠狠咬了一口。然后扭捏着不让我牵你的手,也不挨着我,站在两米开外。我想,你应该是为我迟到担心和不开心了,不过到底是女孩子,两年后还是会用这样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不满。我赔着笑,也不知道从哪里摸出那捧花,交给你,你抱着它们,依然没有给我好脸色。

好在吃过虾之后你终于开心起来了,像刚在一起时,我们约会来这里吃虾一样,你嘴里嚼着我给你剥的虾,摇头晃脑,满足地笑了。

在此后的几天,我们无比快乐。一起看电影,一起喝酒,一起坐着我的车兜风,穿梭于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一起吐槽开车不讲规矩的人,一起在江边散步。你抱着我问我:“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对不对?”

我轻轻拍了拍你的头:“当然!”

你又笑了,拉着我的手一路小跑,跑到卖冰糖葫芦的老人身边。我掏出手机准备扫码,却发现秒针在一格一格倒退。当我凝望它的时候,它倒退得更快了,分针,时针都像是被拧足了发条一样飞速逆向旋转。

手机出bug了,我想大抵如此。

可是我却真实地感觉到我们俩的距离越来越遥远。热恋中的我们渐渐变得暧昧,然后变得生分,我找你聊天开始带着试探,到最后只是小心翼翼地问了你一句:在吗?

没有得到你的回复时,我心绪不宁。是不是问得太俗气了,还是说,聪明的你已经察觉到了我炽热的目光,所以决定拉开距离?

车身传来一阵摩擦声,我拉起手刹下车查看,右前门怼在了路边堆放的石头上,底部有些变形。我觉得很受挫,开了两年了,还能把车怼在路边石堆上,看来一点进步也没有嘛!

停好车,我走上楼,徘徊在你办公室的窗外,悄悄凝视着你。好想鼓起勇气问你,或者跟你说可不可以对我笑一笑,因为你笑起来真的很治愈啊!可是你没有抬起头,我也不敢从夜色中走向你。

闹钟响了,一看时间,8月25日,7:30。此时,我的通讯录里没有了你的名字,我慌忙拨打了你的号码,却被提示是空号。

你从我的世界里彻底消失了吗,像是从未来过一样?

我决定请假不去上班了。倒头睡下,一觉睡到天黑,我做了很多混乱的梦,你都没有走进我的梦里。在梦里面,我就跑啊跑,找啊找,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唯有一块石碑上写着:

开始即是结束。

我挣扎着醒来,手机上依然没有你的消息,时间赫然写着:8月24日,23:58。

这一刻我好像懂得了石碑上的话,两年前我们没有任何交集,两年后的今天也是如此。

消失的爱人

2024年10月9日 23:20

“羊,要抱抱!”

她盘腿靠在沙发上,看见我开门回家,她丢掉遥控器,朝着我的方向张开双臂,嘟着嘴。

我换好鞋子,小跑过去,拥抱她。她顺势搂着我的脖子,让我把她抱起来,像一个挂件一样挂在我身上。

“猜猜今晚我们吃啥?”

我歪着头假装思考,等待她迫不及待说出答案。

“当然是干锅虾啦!我还买了两罐啤酒噢,今天不用开车啦,我们小酌一杯!”

她拨弄我前额的头发,笑着,像是等待我的夸奖一样。我亲了亲她的脸颊,然后放她坐在沙发上,我也坐下来。电视里正播放着《漫长的季节》,我们约好一起看的电视剧,果然,她又一个人偷偷往前看了。

我阻止了她按快退,示意我可以就接着这里看。她便滔滔不绝地给我讲起我没能看到的部分发生了什么。

“沈墨真是个坏女人!”她愤愤说道,并一把扭过我的脸,盯着我,一脸正经地说,“她们都是坏女人,她们只想害你,只有我把你当小猪猪。”

吃饭的时候,我戴上一次性手套给她剥虾,其实我很少这样。跟她第一次约会吃虾的时候,我用嘴剥了一个,放在她的碗里,她露出嫌弃的神色,但毫不犹豫地夹起来放进嘴里,一边吃一边摇头晃脑。此后我发现她的习惯,吃到好吃的东西时都会摇头晃脑。

举起拉罐,我们轻轻碰了一下,她说:“两周年快乐哟!”然后咕咚喝下一大口,满足地长舒一口气。

夜幕降临,更新的剧集看完了。我收拾碗筷去洗碗,她则把桌上的残渣清理干净。在我洗碗的时候,她从背后抱着我:“羊,你说我们结婚以后还会像今天这样快乐吗?”

我扭过头,看着她,她的眼里是酒足饭饱后的满足,也或者是等我下班回到家共进晚餐的幸福。

我不置可否,因为未来好像有很多事情等待着我们去解决。刚恋爱的时候我们没有考虑过那么长远的事,只知道及时行乐,两个人腻歪在一起就是幸福,谁也无法分开我们。可是越到后面我越对未来没有信心,尤其是婚姻,不仅仅是两个人的事,要面临的问题比恋爱本身多得多。

我默默冲洗干净碗筷,将它们摆放在消毒柜里,关上抽屉,按下开关。

夜越来越黑了,没有月光的夜里,我的房间只有外面街道上路灯映照的昏暗的光。我打开电脑,开始准备明天的工作。她吹干头发,穿着我宽松的T恤和短裤,站在我的旁边看我打字。青轴清脆的响声快速跳动,间歇性沉默。

“怎么样,我送的键盘好用吧!”

“我小宝打字还是那么快,真厉害!”

“这是写的什么呀,我都看不懂……”

她像一只小鸟在旁边叽叽喳喳,但我从没感到过厌烦。她似乎总能从一些小事上夸奖我,即使我只是微微一笑她也很满足。她靠在床上打开投影,翻来覆去想找一部我们可以一起看的电影。

她说:“羊,这部电影看起来不错诶!”

没一会,她又说:“这部电影也好想看!”

“要是我们能一辈子在一起就好了,这样的话我们可以一起看很多很多电影,吃很多很多好吃的东西,去很多很多好玩的地方……”

她总是对未来的生活充满期待,她对未来的计划里都有我。在我去见她的时候,她总是会第一时间出来见我。她不会冷落,不会让我等待,她会为我推掉她原本的安排,因为她知道我偶尔会行动力很强,她知道我敏感,自卑,知道我渴望被爱。

“羊,你怎么哭了……”

“我不打扰你了,你工作吧,乖。”

“羊,我们要一直在一起好吗,每天都要开心,好吗,像我爱你一样,永远爱我,好吗?”

“可是羊……梦该醒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我听不清。我回过头,投影仪没有打开,消毒柜没有打开,餐桌上蒙着一层灰,沙发也是平整的。

空荡荡的房间里,她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一切的痕迹都不存在了。

桔·梗

2024年10月1日 11:50

早上七点十分,路上已经很堵了。雨刮器正努力应付着前挡玻璃上的雨水,车内玻璃上已经开始出现雾气,我按下 AC ,一股更冷的寒意袭来。

车上广播里正在播报:重庆市气象台30日7时发布暴雨蓝色预警,预计今天白天到夜间,全市降雨量将达50毫米以上……

而在蓝色预警发出前的凌晨两三点,伴随着大风,雨点就已经砸在我家窗户的玻璃上了。

今天早起不是要去上班,而是要去看一看我的老朋友杰,虽然离上次鼠回来碰面时日不多。凌晨五点多的时候接到杰的电话,他语气很崩溃,有些泣不成声。我从迷糊中惊醒,立马坐起来,小心翼翼地问他怎么了。

他没有再说话,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然后传来电话挂断的声音。

我坐在床上,点起一根烟,窗外依旧是漆黑一片。看着手机屏幕,5:45,杰,通话时长:3分20。

终于开始降温了,此前无处不在的热浪只在没开窗的房间里留下一点痕迹。而此时,车内的温度太低,不开 AC 又没有很好的除雾效果。后视镜里出现一辆警车的闪光灯,伴随着急促的警笛,但堵得严丝合缝,其它车根本无法让出半点空间。大雨依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雨刮器划过之后,前挡玻璃上立马布满密集的雨点,前面一片红色的刹车灯。一大群人围在大桥人行护栏外,像是在激烈讨论什么。

缓缓开过去,才发现大桥护栏上坐着一个男子,他已浑身湿透,雨水顺着他的头发往下掉,他情绪激动,冲着人群大喊。一个穿白色T恤,肚子圆滚滚的秃头大哥,频繁用手抹掉头上和脸上的水。我打开一点车窗,听见秃头大哥对男子大喊:“不要跳啊,你哈了哟,下来哟!”

男子手抓着栏杆,大雨让他有些睁不开眼睛。他大喊:“你不懂!你啥子都不懂!”他的脸上不断有水滴掉下来,分不清是雨还是眼泪,可能还有鼻涕。

“我不懂,我四十几岁了,我只晓得活起才有希望。你命都没得了那更不可能有爱情了!”大哥伸出手,做出随时扑上去把男子拉回来的动作。

“去他妈的爱情!”撕心裂肺的声音结束之后,紧接着是更加令人揪心的喊叫。

他掉下去了。

九点半左右我才到沙坪坝,此时雨已经小了,街上偶尔有撑着伞走过的行人。大雨过后,这条街上的树木变得更加没有了生气,凌乱的枝丫和纵横交错的电线把街道遮盖得严严实实,仿佛其它地方都亮了,这里还是黑夜。除了早餐铺冒着一点热气,其它店面都死气沉沉。

开门后,杰又回到沙发上抱膝而坐,茶几上摆着零零散散的啤酒罐,和去年十一月来见他的时候相差无几。

我坐在他身边,一手揽着他的肩,低声问:“怎么了?”

他缓缓抬起头侧过脸看着我,眼睛红红的,就那么一瞬间,泪水又从他的眼眶溢了出来。他不再看我,侧过脸盯着窗外,有气无力地说:“羊,我的人生是不是该结束了?”

“因为什么?”

他欲言又止,或许几度想鼓起勇气,但最终没有能够说出话来。随后从沙发上摸索出一支烟点燃,抽了两口之后可能想起来没给我递,又把剩下的半包烟拿给我。

“我的人生是不是该结束了?”他又问。

我脑海中浮现出早上在长江大桥看到的那一幕,但又不敢和他说。我一直认为,活着其实是不需要勇气的,好好活着才需要。丢掉那些过往的束缚,沉重,假装现在才是大梦初醒,这才需要勇气。

仅仅只是活着无关乎勇气。

“还记得冯雨菡吗?”

我的心也顿了一下:“怎么会不记得。”

“她要结婚了……”杰吐出烟雾,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我今年30岁了,想想真快,认识她的时候才18岁。”

“仅仅是认识,你们相爱才不到一年。”

“可是她太独特了。她是第一个挽着我的手臂跟我说回家的女孩,是第一个给我做饭的女孩,是第一个不嫌弃我各种小毛病的女孩,是第一个送我花的女孩……在分手的时候我跟她说,我很感谢她喜欢过我,真的。在她出现以前我从来不会觉得自己能被接受和喜欢。”

“可是她一年前就已经不爱你了啊!”我有些气愤。

杰不可思议地盯着我,嘴角嚅动,准备好了措辞:“你觉得你好到哪里去了吗羊?你懦弱,敏感,自私,逃避,你就是个胆小鬼,甚至连分手都不敢说!当初你怎么和她一样也是这个鬼样子?”

我气冲冲地站起身,望着眼前陌生的杰,身体都在颤抖,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写过两三次的分手日记不敢再看,也不敢回头去挽回,上班的时候一想到她就掉眼泪,不敢让人发现,只敢在夜里痛哭流涕。当初她俏皮地说:“你想好了吗,满眼都是你的女孩失去了可不好找噢。”事实上她当时一定比我更难受吧。在门口穿鞋子的时候她哭着说:“是你单方面提的,是你不要我了……”

说到底,我们曾经都以为相爱就能克服重重困难,事实上随婚姻而来的问题会更加真实,无法逃避。仅仅是谈恋爱的话,可能再也没有比她更适合的伴侣,用时间磨合出来的,终究还是要交给时间去付之一炬。

十一点,我准备回去的时候,在车库里回想起这次来的原因,又很懊悔和杰发生了争执。不管怎么样,还是要安慰崩溃的杰,他是我唯二的朋友。

“无论走到哪里,都应该记住,过去都是假的,回忆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一切以往的春天都不复存在,就连那最坚韧而又狂乱的爱情,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一种转瞬即逝的现实。”

可是点完发送以后我才发现,杰也把我删了。

第404号梦

2024年9月12日 02:30

入夜,房间里安静得没有一点声响。暗淡的月色透过窗户斜照在墙角,白墙上,斑驳的痕迹若隐若现。

他从床上坐起来,烦闷地揉揉头发,终于逃离了那个冷寂又真实的梦境。

他努力回想细节,试图一点一点拼凑出完整的梦。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带着哭腔,他也分不清那是委屈还是恐惧。为什么要这样?好像很难找到一个合适的借口,不可能说服她,也很难说服自己。

他想,那是2018年的九月,天气远远没有现在这样热。迎着清晨的风,头发湿漉漉的从宾馆里走出来的时候,他是恨她的。他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可以变心那么快,上一秒还相濡以沫,下一秒突然就凝滞了。她冷漠地推开他,躺在洁白的床单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她说:“我不爱你了。”

他愣愣地靠着衣柜,目光呆滞地看着她,一点也不像在开玩笑。为什么?

他们在一起八个月,从认识她的第一天开始,每一天的空气都是甜的。互道晚安之后脑海里想的是她,早晨醒来脑海里还是她,可即便如此,他也从来没梦见过她。

他坐在床上,从枕边摸索出打火机,按下,火焰跳动起来,映照着房间散落一地的东西。点燃烟之后,一切又都黯淡下去,只剩下一点儿红晕的微光,像呼吸一样,起,伏。

他终于可以梦见她了。吐出烟雾的时候,却不自觉在苦笑。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梦中她歇斯底里叫喊。

他嘴角嚅动,欲言又止。看着眼前的她,身着一条白色的长裙,绑着小小的马尾,睁大眼睛瞪着他,汗水从脖子上往下掉,慢慢洇湿了裙子的领口。刚认识她的时候不是这样,他很清楚地记得那一天,她穿着一件浅棕色的风衣,系了一条红色的围巾,头发被围巾顶着,显得更蓬松和飘逸。刚出炉的烤红薯在她的手里翻来覆去,她缩着头,跺着脚,在公交车站台等待404。

好在那个冬天并不漫长,仅仅过了几天,看见她右手食指的戒指后,他终于鼓起勇气前去搭讪。

“烤红薯好吃吗?”

她转过头,愣了一瞬间,很快礼貌地笑着回应:“暖和!”

大抵是因为寒风,她的脸蛋有些微红,笑的时候,又是那么精致。那一刻,用老套的“坠入爱河”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即便是干冷的冬天,河面依然冒着热气,即便只是一句回应,他也觉得温暖无比。

“要去走走吗?”在第很多次见到她的时候,他又开口了。

“嗯?”她的眼神有些疑惑,“去哪?”

“去哪都行。”

那一天上班他们都迟到了,好在领导都没说什么。此后的日子越来越有默契,他们开始约会,一起吃饭,一起看电影,一起吹江边的晚风,一起在宽阔的体育场散步。

他问:“你吃大白兔奶糖吗?”

她点头,然后感受到他从背后抱住她,把糖塞进了她衣服的口袋里。

天气很快就变暖和了。

他把烟头按在烟灰缸里,想不明白自己在梦里居然也能回想起来那么多的往事。通常来说,梦的即时性很强,不会有那么多时间去创设背景,然后才行动。

在梦中回忆的时候,他的脸上泛出微笑,但很快就被她的挣扎打断。他检查了绳子,绑的结很牢固。他爱怜地用手背轻轻滑过她的脸颊,他们对视,一个眼神愤怒,一个眼神不甘。

“为什么?”

“就是不爱了,没有对错。”她把头转到一边,不再看他。

“我要你……永远不能离开我,永远……”他凑在她耳边,轻轻地咬着她的耳朵说出这句话。

“羊,怎么一睡醒又抽烟啊?”

在他发愣的时候,她推开门走了进来,闻到满屋子的烟味,皱起眉头。

他张开手臂示意要拥抱,她的眉头舒展开,蹦蹦跳跳地小跑过去扑在他的怀里。

“永远不要离开我……”他轻轻咬着她的耳垂,像个孩子一样委屈。

她拍拍他的背:“想什么呢!赶快把烟戒了,好好备孕哈!”

他更用力地抱着她:“我刚才梦见你了。”

“梦见什么啦?”

他犹豫要不要告诉她刚才做的梦,最后还是没有开口,哪能说出那么扫兴的话来破坏这一刻的幸福呢?

隐约听见斥责:你以为不说话我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他吓得一激灵,床开始塌陷,房子也开始塌陷,怀里的她依然紧紧抱着他,和他一起往下坠,坠入冰冷的河水中。

梦境也坍塌了。

他睁开眼睛,抬起头,看见对面坐着的警察,又看了看手中的镣铐。

末·路

2024年9月9日 00:50

“欢迎回到重庆避暑!”

鼠脱掉外套,从航站楼出来的时候似乎就感受到了那股热浪。他把包向我丢过来,像是受到欺骗一样:“我信你个鬼,重庆嫩个热!”

“比刚果还热吗?”

他点点头:“飞机上播报室外温度的时候我还不信。”

鼠在半个月前就告诉我他要回来的消息,言语中多少有些兴奋,但却对回来的原因闭口不提。杰的酒吧似乎越热生意越好,常常凌晨三四点才打烊,回到家便倒头睡去。

和鼠一起推开门的时候,一股淡淡的凉意涌来,瞬间就被室外的热浪吞噬。酒吧里到处坐满了人,杰和另一个服务生在吧台忙碌着,直到我们走上前去。

看见鼠,杰的脸上涌现出灿烂的笑容,示意我们在吧台前先坐,然后递过来两支啤酒。他越来越像一个大人了,忙碌的时候眼神坚毅,一丝不苟。鼠嬉皮笑脸地打趣:“生意不错啊,杰老板!”

“还将就。”杰耸耸肩,笑着说,“不过你看这样子,确实走不开去机场接你。”

鼠摆了摆手,表示不用在意。接着就拿起啤酒,和我的轻轻一碰,猛灌了几大口,打出一个长长的嗝,黝黑的脸上又绽出笑容。

“你有点不对劲。”我盯着他。

“怎么了?”

“三月份才回来过,半年不到怎么又回来了,并且——在井下怎么会晒黑?”

“钱不好挣咯,五月份开始井下就没活了,然后跟着我叔去跑货。”

他还是没说这次回来的原因。我想,必不可能是没活干所以才回国。

看我没接话,他吞下口中的啤酒,反过来问我:“最近过得怎么样,还习惯吗?”

“马马虎虎。”我拿着酒瓶,盯着杰,视线却失了焦,只有满目的酒柜和各式各样的酒,这布局多少有点像我们单位图书馆的书架。

“就是太忙了。”像是自言自语,但鼠还是听到了。

得知我今天去机场接鼠,杰要我先去他那,跟他一起逛逛学校。大中午烈日当空,连一阵风都没有,校门口也见不到几个人。杰熟练地掏出烟递给保安,再帮他点上,嘴里絮叨着:“大哥,我们以前都是这学校的,他好多年没回来看看了……”

大概是因为高温,学校还没开学,也或者是杰的人情世故,保安没有为难,爽快地挥挥手,示意我们进去。沿着宽阔的大路走进学校,那座大山缓缓向我们挪动,山色黛青,却没有了当年的生机,那种发黑的青更像是一个无人探寻的黑洞,装着越来越多数不清的思绪。

从山底爬上去后,我满头大汗,甚至有些气喘吁吁。杰拍了拍我的背,开玩笑说:“这么快就老了?”

我将瓶子里的水一饮而尽,一手抹掉额头的大汗:“不瞒你说,我去体检的时候医生问我喝不喝酒。”

“你喝的酒还少了?以往哪一年夏天不是用啤酒泡着!”

“可我今年真没怎么喝了,碳酸饮料也不买。医生说我有轻度脂肪肝。”

“喝酒导致的?”

“那倒也不是,大概率还是坐久了。”我摇摇头,“这工作,你知道的。”

和杰走到食堂外面的时候,几个年轻的女孩从楼上走下来,大概是提前返校的学生。她们穿着宽松的T恤,牛仔短裤,扎着乌黑的头发,撑着伞快步走过。

“年轻真好!”我不由感叹。

因为工作的关系,几乎每年都能看到年轻的大学生来实习,一两个月后就离开。年复一年,我明显发觉自己在变老,也偶尔会想起我二十岁的时候,像他们这样的年纪,过着炽热而又真实的生活。把那些零零碎碎的画面拼在一起,怎么也凑不出我完整的青春。像是用不牢固的胶水粘贴的镜子一样,轻轻一碰就碎掉,镜子里的人啊物啊变得面目全非。

“就是太忙了,甚至没有空闲时间坐下来想想以前的生活。”我望着鼠,他正掏出打火机点燃嘴里的香烟。

“所以说长大了嘛!”

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大概是上初中的时候。一个周末的中午,吃完饭躺在凉席上,摇着蒲扇,别说什么紧急的事情,心里就是连一点儿挂念都没有,只是摇着蒲扇。现在才知道,那一刻的悠闲,是此后十余年再也没有过的时光。

“所以你为什么回来?”看着他慢条斯理的样子,我眉头紧皱,“结婚?”

“结脑壳昏!”他把烟按在烟灰缸里,吐出最后一口烟雾,“还记得你七月份写的那篇日志吗,羊?”

“哪篇?”

“就是那个什么希望生活不要那么忙碌,希望在朝阳升起的时候,晚霞染红天空的时候,或者星空璀璨的时候,我们可以心安理得地驻足欣赏,因为生活不只有学习或者工作。你希望洒在我们脸上的不只是光,还可以有那么一丢丢诗意。”

“噢!想起来了。”

“可是谁不忙呢,你看杰,看看我,看看你自己。”

我一时有些语塞,这种显而易见的事实是没办法反驳的。可是生活就像是一趟锈迹斑斑的列车,昼夜不息地行驶,无法让人静下心来想,生活终将归于何处。特别迷茫的时候,我和梁教授去了一趟悟惑寺,本以为静静坐在寺院里就能想明白生活中的一切苦恼和无奈,但直到太阳渐渐落山,水面泛起微微的波光,我还是不知道这种浑浑噩噩半睡半醒的梦何时才会结束。

“可是鼠……我们一生都无法摆脱么,像一辆不知疲倦的列车?”

“别去思考生活的意义。如果你一直在寻找人生的意义,那你永远不会生活。”

鼠再次拿起啤酒,歪着头沉思了片刻,

“加缪说的。”

谜 梦

2024年7月25日 11:10

“你醒了呀!”

厨房里的老婆子一边用毛巾擦手一边自我介绍:“我是你妈妈请的阿姨,她知道你暑假不会好好吃饭,所以我来照料你的三餐。”

我茫然地点了点头。灶台上摆着密密麻麻的塑料袋,黑乎乎的,看不清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砧板上平放着一把刀,锅盖上的孔正噗噗冒着白汽,她大概是炖了排骨。

我蹲下来,盯着客厅墙面。才两年而已,墙面的乳胶漆就像严重受潮了一样,起壳,脱落,有些地方只剩下灰色的水泥。

搬进新房的两年,我逐渐适应前所未有的生活,即使孤独和自在依然并存。一开始我还时不时来一次全屋大扫除,后面越来越懒散,便成了不定时扫一扫作罢。

回过头,发现卧室前所未有的昏暗。我轻轻走上前去,推开门,一大群猫猫狗狗鸡鸭鹅兔从房间里一涌而出。我冲到门口打开大门,注视着它们离开。仓皇逃窜中,一只公鸡竟然下了一个蛋,蛋在泥土地面上翻滚,最终躲在了长木板凳的脚下。

这……一定是梦!

待所有动物跑出去之后,我关上房门,再次凝视客厅墙面。墙面上不知何时已有了大大小小的裂纹,它们不规则,但都指向了漆面脱落的那个坑里,水泥灰浮肿,仿佛一按就会出现一个更大的窟窿。坑周围的漆块也摇摇欲坠,上面缀着有些发黑的青苔。

这不像是我的家!我家客厅的漆面是非常不明显的浅灰,地板也不是老房子那种泥土地面,卧室也不会那么昏暗!

“你看你,吃过的碗筷都不洗。”她从厨房里走出来,打断我的思绪。面上绽开和蔼的笑容,语气却像我妈一样,略带着一些责备。我望向饭桌,余光瞥见墙面的裂痕一点一点变小。

她把碗筷收起来递给我:“快去洗了吧!”

我没有多想,接过碗筷走出大门,绕到屋后,顺着屋檐走过一条长长的田坎。田里早已荒芜,杂草丛中堆积着各种各样装着垃圾的塑料袋,散发着一阵阵腐烂的气息,周围一个人也没有。站在学校食堂的洗碗槽前,我拧开水龙头,却发现手里只剩下一把筷子,捧着的碗不知什么时候就已消失不见。

真是个奇怪的梦!我这样安慰自己,睡眠不好的时候,梦境往往是没有逻辑可言的。

再次打开房门,屋内有黑影一闪而过,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个头不大,有些驼背的老婆子仍然在厨房里忙碌。

“你看见什么了吗?”

“什么?”

“比如猫猫狗狗之类的,刚刚我把它们全都赶出去了。”

她爽朗地笑起来:“哪有什么猫猫狗狗,你刚才是做梦了吧!”

我掐了掐手臂,一阵刺痛传来,梦里会有这么真实的痛觉么?

放下手中的竹筷,我蹑手蹑脚地走近卧室。猛然推开门,却发现房间里摆着几张上下床,床上都躺满了人。他们留着寸头,皮肤黝黑,手里夹着烟或者拿着报纸,在我开门的瞬间就全安静下来了,一脸错愕,直勾勾地盯着我。

“你们在我家做什么!”

“你家?”其中一个人像是嘲讽一样大笑起来。其他人七嘴八舌地说:“她叫我们自己找地方住,所以我们就住着咯。”

简直离大谱!我大喊着叫他们出去,可是他们却不为所动。我从怀里掏出一把水果刀:“告诉你们,我有精神疾病,捅一刀试试?”

见我动真格了,这群中年男人才从床上慌忙跳下来,连鞋子也顾不上穿,急匆匆地跑出了大门。此时,另一个卧室传来一些动静,还有侵占者?

我没有再去开门,而是打电话报警。

接线员询问。

“我家里有很多人。”

“然后呢?”

“我家莫名其妙跑来了很多人……”可是这句话像被压抑在了胸腔里一样,我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甚至有一种被鬼压床的无力挣扎感。

回过头,老婆子已经站在我身后。她的面容变得可怖,飞快地伸出一手掐着我的脖子把我往墙边推。墙面上的裂纹再次变得清晰可见,暗黑的青苔开始蔓延。

她严肃地问我:“知道为什么吗?”

我却有些得意,突然笑起来:“在我的梦里,你杀不了我!”

她摇了摇头,皱纹和眉头一起舒展开来,像无奈,又像是对这一场斗争的结果毫无悬念。凝视着她的眼睛,我的脑海里浮现起灶台上装着东西的塑料袋,锅盖的小孔冒出的白汽,田野杂草丛中凌乱的垃圾。

“知道你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吗?”

“因为我熬夜睡眠不好。”随后我又补了一句,“很多时候,梦本身就是没有逻辑可言的。”

她再次摇头,脸上的皱纹拧在一起,两眼布满血丝,死死地盯着我,没有松开手,力道大得根本不像一个佝偻老太。

“看来死这么多遍,你还是没有任何长进。”

杀死我,或者说再次杀死我,她依然势在必得。

“那是为什么?”

“你的心里积压了太多东西,仅此而已。”

鼠的梦

2024年3月13日 01:30

春节的时候鼠回来了。

已经想不起来有多久没见过他,只记有一年春节,他和我打视频电话,电话那头他和其他中国人围坐在一起,桌子上零散地摆着几堆瓜子花生,几个水果和一包包烟。

那时候鼠还在非洲的某个国家,坐在他旁边的应该是和他一样从国内去挖矿的工友。后来鼠回来过一次,好像是因为失恋,半夜冒着雨来找我。

和那时不一样,如今他坐在暖意绵绵的春光里,戴着有沿帽子,慵懒地靠在一把小椅子上,毫不在意地盯着水面上的浮标。

我走过去,揭下他的帽子。他抬起头,左边的眼皮迎着午后的阳光迅速跳动,最终眯成一条缝。

看见我,他笑嘻嘻地说:“羊,你来啦!”

我把帽子给他扣上,他却一把手抓下来,丢在了旁边的篮子里。我问他:“在非洲怎么没晒黑?”

他哈哈大笑起来:“我什么时候黑过呢?”边说边递过来一支烟。

鼠告诉我,他在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就像坐牢一样。每天天不亮就下矿井,戴好安全帽,坐进斗车,操作机器的人一按,他们就随着斗车被送到井下。横七竖八的轨道,像是走迷宫一样。机械地干活,干完再上来,时间已是下午,过不了多久夜幕就迅速沉下来,躺在宿舍像死人一样。每天的生活就是两点一线,不在井里就在宿舍,除非是特殊活动才组队坐着大货车出去一趟,顺便屯点烟和啤酒。

“哈哈哈哈,难怪你没被晒黑!”

鼠欲言又止,短暂的思考后:“羊,你是不是没抓住重点?”

“什么?”

“我说,”他艰难地比划了一下,“那地方就像坐牢一样。”

“没有朋友吗?”

鼠摇摇头:“那些黑鬼说着蹩脚的法语,听不懂。嗯……在那的国人几乎都比我大一轮。”

鼠今年应该也快三十了,在大学毕业后没怎么做过其它工作,便跟着他叔叔一起去了非洲挖矿。如果真如鼠描述的那样,七八年的时间,除了间或回来,我很难想象他上班之外的时间是如何度过。

“可有女朋友?”

他又摇了摇头:“建立过两段非常短暂的关系,然后无疾而终。”

我突然想到了琳,前几年他带着一起吃过一回饭,那时候已是他的未婚妻,进展比我想象的更快。但是后来鼠受了伤,他们的争吵越来越频繁,以致于没有一场心平气和的对话就分了手。从此,琳消失得无影无踪,也没再听鼠提起过。

“对了,你还记得琳吗?”他歪过头来问我。

我回过神来,有点尴尬:“不瞒你说,刚才就想到了她。”

“她结婚了。”鼠很平淡地说出了这句话。

“你们还有联系?”

“本来没有。”他顿了顿,盯着水里的浮标。可是过了这么久浮标也没动过,看来是很难钓到鱼。

鼠告诉我,后来琳主动联系过他。电话响起的时候,鼠正在井下手扶着钻孔的机器,巨大的噪音和灰尘很快就充盈了整条隧道,凭着昏黄的灯光,原本冰凉如水的石壁看起来突然有些暧昧。鼠洗完澡,看着手机上的未接电话,犹疑了很久也不敢拨过去,只是发了一条短信问对方有什么事。

对方很快回了个”没事儿“。本以为对话戛然而止,可是琳却突然打电话过来,问鼠过得怎么样。鼠没有回答,而是追问对方,在得知对方已经结婚后,颤抖的心终于平静了下来。那次通话没有说什么有实际意义的东西,但与分手前爆发的争吵不同,这一次对话显得尤其平静。彼此都像是经历过了大浪拍打之后终于上岸的人,躺在海滩上,长舒一口气,互相问候,别的一切恨呀爱呀,都不存在。

“你还念着她?”听罢鼠的故事,我很疑惑。

他嘿嘿一笑:“那也没有——我不知道怎么形容。”

他的眼神突然黯淡下来,仿佛阳光已经隐没下去,周遭的万物也没有了颜色。

“我梦见她了。”

根据鼠的描述,他的梦好像一个更大的迷宫。她和琳像刚认识的时候那样,互相问候,询问对方的情况。梦中的追杀来临的时候,他们一起往前跑啊跑,气喘吁吁地躲在迷宫的某个房间里,蹲下来,互相凝视,距离近得能听见彼此急促的呼吸,但在即将亲嘴的时候就戛然而止。如此的梦有过两三次,每次醒来之后,心依然狂跳不已,当他意识到刚才不过是又做了一个梦之后,他的呼吸,心跳,伴随着夜色一起沉寂了下来。坐在简陋的宿舍里的床上,点燃一支烟,真实而又狂乱的爱意和梦境一起落幕,只剩下他一个人。

听到鼠的描述,我感觉周围的暖意像是瞬间被抽空了一般,一阵寒冷袭来,身上起了鸡皮疙瘩。

这不像我认识过的鼠,坐在春节久违的阳光下,描述了一场没有逻辑,只有感受的梦境。

他说:“仿佛我的生活是一场醒不来的空洞的梦。而我的梦才是真实,悸动,轰轰烈烈的现实。”

“博客教”形式宗与质料宗的相爱相杀特别报道

2023年12月17日 22:40
“博客教”信徒们大家好,欢迎收看“一博真相”,我是主播不加盐。 众所周知,由于“博客教”形式宗和质料宗的信徒对教义的理解存在较大的分歧,经常出现两宗派信徒互掐的现象,甚至扬言要让对方滚出“博客教”。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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